“醒后我才得知,蛮子得知我们偷袭,一怒之下,杀了钱举。荣不屈见钱举已死,粮草又迟迟未到,只好破釜沉舟与之死战。
“那一战,我军险胜,只是谁都没有胜利的喜悦。荣不屈班师回京,皇上得知钱举死迅,大为震怒。好在他并非昏聩之君,只是当庭叱责了荣不屈,令他停职思过,而后据说是皇后大病一场,皇上才干脆将其撤职查办,随的还罚了他父长远侯的薪俸以示惩戒。”
“听闻原本我也要因救人不利被罚,只是皇上念在我当时伤重,连生死都得听天由命,索性也就免了罪责。”
“伤养好了大半,我也该回京述职。走前我去营中寻那位制烟的军医。想问他些行有关毒烟和解药之事。”
“然而胡都司与我说,那位军医因治伤时不慎染了疫症,早于半年前逝世,为防传染其他将士,其所留之物都或烧或埋做了处置。”
“事虽如此,但我心中仍存疑虑。起初我是怀疑那些蛮夷部落有他们特殊的解毒之法,故而那些驰援的蛮子才没有受到毒烟的影晌。后来我无意中听人说起,当时夜袭的人中,有一人曾想过要逃离军营,因而事前曾故意留下了一枚毒烟,以备后续逃跑之用。”
“我在他藏匿之处寻到了那枚毒烟,回京路上托父亲详查,然尚未入京我便得到消息,才晓得那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毒烟,名曰‘幽冥’,烟中含有剧毒,一旦吸入,不过片刻便会彻底昏死,若无解药又或不能及时远离,结果只能是呼吸衰亡而死。”
“都怪我当时救人心切,未能仔细察验过幽冥烟及其解药的药效,想来我们的军士虽则吃了解药,但那烟过于霸道,导致他们神智受损严重,才最终没能抵挡住蛮子的攻击。”沈云御说到此处,不由得眼眶一红,拳头紧握。
宋青绫朱唇嚅嗫,到底将一些话生生拦在了喉间。
沈云御如今本就是假死的逃犯,再让他知晓幽冥烟背后的真相,只怕他会以身犯险再入京城那是非之地。
气氛正凝重之时,落风提着药包从铺头进来,整个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地朝厨房走去,他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竹蓬下有两个大活人正疑惑地将他看着。
“他怎么呢?”宋青绫问。
“不知道诶。”沈云御无奈地摇头。这几日,落风偶有神思不属的举动,问他,他也不说。
午后回衙。因着军营里的那些事儿,宋青绫一个下晌都有些神色恹恹,快到下衙时分,右眼皮竟还莫名地狂跳起来。她顿时就觉着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不多时,宋青绫便被知县冯青云叫去了后衙。
既是后衙,那多半就是私事。能让她一个女捕快参与的私事,不是涉及胡氏,便是与冯容婉有关。
宋青绫心里盘算着,一径到了后衙冯青云的书房。
书房里,宋学武也在,只是脸上似有为难之色,宋青绫见此,眉头便微微一蹙。
“参见大人,不知大人招卑职前来有何要事。”宋青绫抱拳行礼。
冯青云笑着张脸,挥手道:“这里也没外人在,就不必多礼了。坐坐坐。”
宋青绫琢磨不准冯青云意图,只能静观其变,她扬唇乖觉地道了声谢。挨着阿爹宋学武坐了。
两父女眼神相交,宋学武眼中居然透着些微不舍。宋青绫顿时更加起疑。不免越发正视了几分。
“青绫啊,你也知道这选妃的圣旨已下,所有被选中的女子不日便都要动身前往京中待选。我家婉儿……”说到此处,冯青云声音微哽,他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泛了泛眼角。
宋青绫又望了她阿爹宋学武一眼,已经确定冯青云接下来所要谈及的定然是他女儿冯容婉。
“婉儿入京的行装她娘已经在着手打点,这一上京,且不提选上与否,便是去京城这一路月余的行程,经过了上回三石山一事,本官现今是着实放心不下。”说罢,就是一声可怜父母心的发愁叹息。
听完这话,宋青绫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上官在你跟前如此一副哀叹愁闷之姿,你首当其要的,便是要出言安慰。
“大人勿要多虑,容婉……容婉她是个有福气的,一路上定会平安顺遂。”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宋青绫这般说也算不上是溜须拍马。随后她又顿了顿嗓,接着浅浅一笑,“何况容婉此回上京,必然要取道祁州府去探望她外祖家,我听说大人岳家与当今太后还连着亲,说不得他们便要借此机会上京城拜访亲友,凑凑热闹,届时有自小照看容婉长大的舅母表亲,想来这一路便不会孤单无趣了。”
此言合情合理,冯青云听后捋着胡子思量片刻也点头表示认可,而后他又一脸犯难道:“只是我家婉儿有言在先,此去京城,她并无去叨拢舅家的打算,一来她不忍与外祖母她们相见别离,怕彼此伤感,二来也是怕会有所耽搁,误了皇家选妃的大事。”
冯容婉这话说得果真深明大义。既如此,宋青绫话锋一转,提议道:“既这般,为容婉的安危着想,那不如就请镖局一路护送。我识得一家庆安镖局,里头的镖师各个武功高强,大人可亲自选聘几人随容婉一同前往京城……”
冯青云一听便不悦地皱起眉头,宋青绫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立刻正色道:“大人放心,我记得这镖局有一名女镖师,拳脚十分厉害,定然可以护容婉周全。”
听了此话,冯青云又捋着胡须似在认真计较其中可行之处。
宋青绫见状,心头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去瞧她阿爹宋学武,这一瞧叫她心中顿时一惊。
此时宋学武脸上那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作为女儿的宋青绫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已经被知县大人说服,见自己又不为所动,想要亲自劝说呀。
不出所料,宋学武将心一横好言软语道:“乖女儿,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来护送容婉上京,有你在,他也能安心些。你看这事?”对于主意正的闺女,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好生好气的与她商量着来。
既然下属已经对女儿道明,冯青云此回也不再多想,格外诚恳道:“是啊,青绫,容婉一介女子,要远行千里之外,将她交由其他任何人护送,本官都难免挂心她的安危,你是女子,又武功卓然,本官对你绝对信任,由你护送她前去,确是再好不过。你尽可放心,一应花销皆由本官承担。”说着他又瞄了眼宋学武,想让他在此事上再帮腔一回。
宋青绫也不想让她阿爹为难,便不说选妃之事,以冯宋两人的交情,一家有娇女要离家外出,另一家又有能力护卫,那帮衬帮衬也实属正常。然而若换作其他地界也就罢了,她走上一遭又何妨,可是京城……
这一时半刻宋青绫自是不会轻易答应,她冲着阿爹宋学武勉强一笑,起身与冯青云恭敬又卑下地说道:“大人,非是卑职推诿,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容卑职……考虑一二。”说完,郑重地垂首而揖。
此刻,宋学武见自家闺女谨慎的语气中竟带着三分委屈,他不觉又心疼起来,两难之间,他只好又转头眼神复杂的望向了冯青云。
冯青云起身想拦着宋青绫行礼,但见她如此慎重,心中不免猜测她应是惦记着儿女情长,不肯与刚定亲的沈云御受分别之苦。
一想到沈云御,冯青云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应该的,你便好生考虑考虑。明日再与我答复也不迟。”
“多谢大人,那无旁的事,卑职这就先告退了。”宋青绫又抱拳告退,走前,她还顺道将阿爹宋学武拉走,称要回去一家人仔细再商讨商讨。
没有被一口回绝,冯青云心里还是抱着希望,他笑着让二人早些下衙。门一关,他挪步到桌案后,在面前的书中翻出一张纸条,他执起再次瞧了瞧,如同往回所收书信一般,用火折子一烧,归入笔洗。
下衙家去的路上,宋青绫挽着她阿爹宋学武一路走着,不时向周围识得的邻居打声招呼。却是只字不提方才冯青云所说之事。
宋学武有心想问,结果两三下便被宋青绫打岔混淆过去。可哪成想一入家门,待关门闭户,她的宝贝闺女立马换作可怜巴巴的模样向她娘亲告状。可将他唬了一跳。
“娘,你看看阿爹,人冯容婉要去京城待选,冯大人一提,爹就想让我护送她上京,我这才定下亲事,就要出远门,你让人沈公子怎么看我。”
张氏一听,这还了得,心火登时窜起,扭脸又见自个儿夫君是一脸的心虚,便晓得女儿所言不假,气得她二话不说,一把上前准备揪宋学武耳朵,怎奈宋学武早有防备,早就将耳朵用双手捂严实了。她够不着,只能换成戳脑门儿,一边儿使劲儿还一边数落:“不是我说,你是咋做人阿爹的啊?有你这么坑女儿的吗?”
宋学武当真有苦说不出。只能一面护着耳朵,一面苦着脸辩驳:“夫人,这怎么能算坑呢?扰共也就两三月光景,就权当出游去见见世面不好吗?”
张氏一听,是下手更加狠了:“你还说,那京城可是有上千里之遥,咱青绫虽说会点拳脚功夫,可她毕竟是女儿家,你怎就忍心让她受这一路的车马之苦。”
“再者说,护送能与出游等同吗?路上万一遇上点塌方走水,又或者是山匪强盗,以咱青绫的性子,能顾着自个儿一走了之?若是再打不过那些匪徒,岂不是要以命相护?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眼看自家夫人都快气哭了,宋学武只好忍着痛又苦口婆心的劝慰:“唉呀,夫人,没你想得那般凶险,官道,都是走官道……”
“官道也不行,我不答应。此事没商量。你若敢自作主张,小心我……小心我休夫!”张氏气咻咻地果断放出狠话,猛戳了下宋学武的额头才彻底放过了他。
宋学武闻言,大惊失色,此话一出,他还哪敢提半分让宋青绫护人上京的话,只能冒着冷汗连连摆手认输:“莫要如此,夫人可千万别,为夫往后再不提了。”随后他又趁着张氏气性儿未消,别过身子不理他的当口,将躲在她身后正笑得小人得志的闺女好一通瞪眼。张氏察觉,见他竟还气上了,立刻虎眼一睨,吓得他又赶紧伏低做小的讨哄。
唉!前些日子他还感叹女儿将她娘吃得死死的,于他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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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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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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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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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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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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