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听着锦衣卫声色肃穆地颁旨,冯青云双膝跪地,心头是一片洼凉。
“冯大人,接旨吧。”为首的锦衣卫将圣旨并拢递到冯青云面前。
冯青云双手托起,艰难的接过。率众人扣首,领旨谢恩,山呼万岁。
在勉强一阵官腔寒暄过后,锦衣卫因着事忙须即刻动身,冯青云塞了些许车马银子谨慎地恭送他们出门。一回头,心事重重他腰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
“大人!”宋学武瞧见异常,赶忙上前扶住他,卫主簿也眼急手快地就近寻了把椅子凑上。
一旁的典史王泰见状,眼珠就是一转,几句话便将在场的衙役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几个衙门主事的官吏。
人一走,王泰登时就立到冯青云身旁,冲一边儿的宋学武嚷嚷:“宋大人,你不会早就知道有圣旨下来,才急着为宋捕快定亲的吧?”
果不其然,冯青云一听见此话,神情就是一变。
既便真相如此,事关身家性命,宋学武又怎肯承认:“王大人此话何意?选妃的圣旨才刚下来,本官从何得知?”
王泰似乎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挑拨冯宋二人的关系,顺着话头就反问道:“那你怎解释你宋家前脚刚定完亲,后脚那圣旨就到了衙门口?你可别跟我说这是巧合?”
“王大人……”宋学武刚想将昨个儿闺女教他的话说出来搪塞,冯青云抬手制止他。
“两位大人不必争执。”冯青云歇了片刻,总算接受事实,“如今事已至此,多说无意。”
王泰似乎还想分说什么,只是刚一张嘴,就受到冯青云一个“到此为止”的眼神威赫,他只得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卫大人,我记得你家有两个待自闺中的女儿,不知……”冯青云问向了一旁与他同病相连的卫主簿。
卫主簿脸上赫然,有些不忍:“回大人,下官的两个女儿年前就……就已许了人家。”
“已经许人呢?”冯青云吃惊之余又不免替下属庆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洛县官员的人选,依稀记得几个从九品的巡检之女好似也都嫁了人,一时间,心里别提有多懊悔。他怎么就没想着替闺女早点觅个良人呢?
“都出去吧。”冯青云打发大伙出去,他得好生想想此事要怎么同闺女交待,还有他那个一心想攀高枝的夫人胡氏……
众人都知道冯青云眼下必定心如刀绞。倒不必杵在他眼巴前碍眼。于是全都退了出去。
宋学武原是想留下劝慰一翻,再替自个辩解两句,毕竟谁能想到那圣令竟真如他闺女所说那般,下来得如此迅速。然而冯青云只是眼神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挥手叫他先走,没有任何责备之辞。
想到二人曾经的相谈甚欢,宋学武不禁十分羞愧。
这日响午,宋青绫领着吴谢二人到沈家面馆吃了一顿家常饭菜。听雨的手艺便是家常口味也令他们二人吃得赞不绝口,更是直言极为羡慕宋青绫成婚后的口福。
宋青绫却是不吃这套,敲敲桌子让他们差不多得了,再说下去她可就真要臊红脸了。
吃完饭,吴谢二人识趣地吃完开溜,宋青绫则去到里间与正在打坐的沈云御叙话。想着今早锦衣卫来宣旨的事,她便顺道提了一嘴。又因着最近采选之事,让她起了几分打听皇家秘辛的心思。
她坐在罗汉榻上,单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扣击着桌面,眸子亮晶晶地瞅着对面的沈云御:“诶,沈云御,你在京中做买卖这么些年,可有听过什么宫中秘闻不曾?”
沈云御抬起眼皮,眼里闪过一丝探究:“比如?”
宋青绫眉言弯弯,露齿一笑:“比如民间传闻,当今皇上目下之所以只有两个皇子,是因为皇后善妒,暗自不许宫内妃嫔育有皇上子嗣。是个顶顶不贤的皇后。你说这传闻是真是假呢?”
关于这事儿,沈云御确实知道些许内情,见宋青绫这般感兴趣,他便有心同她讲讲。只一张唇,话音却一转,挑眉而道:“你不妨猜猜?”
宋青绫大而明亮的眸子往上嘀溜转圏,半晌,笑嘻嘻摇头道:“不想猜嘛。”
沈云御“……”
成吧,未来媳妇好不容易朝自个儿撒个娇,即便逗弄不成,他还是很受用的。
“传闻自然是假,皇上对皇后初见相许,意重情深,后宫那些妃嫔便是在好,也入不得皇上龙眼。想来她们也是常常独守空闺,才生不出子嗣罢了。”
“所以皇后只是因为受到皇上专宠才受人嫉恨,遭人毁誉编排。”宋青绫恍然大悟。又接不解地问道,“那皇上对皇后既然爱重万分,又为何不处置了那些胡言乱语的宫人,以致流言外散,让皇后的声名受损呢?”
沈云御一副你这就有所不知的模样,抖了抖盘腿上的衣摆,老神在在道:“皇上是何等英明,皇后既得他无上荣宠,本就招人眼热,再大肆处置后宫,岂不要更加落人口舌,若皇上果真如此,朝堂上那帮文官上奏的本子,怕是要如雪般飞到御案前了。”
“哦!原是这般。”宋青绫茅塞顿开,不由感叹道,“如今天下河清海晏,人人都道是皇上治国有方,是难得的圣明之君。原来皇上不仅是个好皇上,还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沈云御也似心有所感,点头道:“此话深得我心。”而后他又像是想到什么,倾过身子叮嘱:“阿绫,以后这种议论皇家的事切莫再提,皇家最是忌讳。”
宋青绫立马正襟危坐,乖乖道:“我明白,我也是衙门中人,晓得分寸,平日里我是绝口不提的,不过是因着此回选妃之事实在好奇得紧,往后我再不说了。”
沈云御怜爱又欣慰,忍不住抚摸起宋青绫漂亮圆润的额颅。
宋青绫难为情地红着脸傻笑,突然又好似有什么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比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央求道:“就再说一次。”
沈云御被气笑了,无奈又宠溺:“只这一次。”
“好嘞,”宋青绫像是得了赦免,立即开口道:“我前日在水袖楼里听了柳毅传书,龙王之女被夫家所欺,整个龙宫那是哭声一片。之后,她叔父钱塘君为其复仇,所杀六十万,伤稼八百里,更是直接一口吃了那无情郎君,我当时便想,若是咱们皇上生得宝珠似的公主,得知他受人欺悔还指不定会是如何震怒哩。”
沈云御闻言,眼神狠戾非常就似那钱塘君发怒一般:“只四个字,千刀万剐。”说完便好似牵扯到肺腑,竟剧烈咳嗽起来。
宋青绫慌了神,赶紧过去替他抚胸顺背,好一通忙活。待这阵咳嗽声渐消,沈云御借机耳语相问:“走了?”
宋青绫凝神听了会儿,道:“走了。”
二人神情立时松却,齐齐往后瘫倒在榻上。接着俩脑袋同时偏相彼此,相视一笑。
几日后,正康帝坐在御案前,手中持着一份锦衣卫承上的密奏,嘴中突然哼出一声笑意。m.xiumb.com
闻声,垂首立在阶下的英武伯云旭只觉心中好一阵颤抖。
“云卿,呈飞前些日子受了伤,你可知道?”正康帝似乎心情甚好,嘴上说的是厄事,却是面带微笑。
英武伯一听,不免十分担忧儿子的状况,只他一时又摸不准皇上此话的用意,不便立即相问,只好压低脑袋恭敬地如实道:“回皇上,臣不知。”
毕竟祁州府距京城路途遥远,英武伯又不能明着利用驿站传递消息的渠道,自然更较锦衣卫的飞鸽传书慢不老少。
“也不必心急,呈飞现已无碍,”终归是养育多年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的安危,正康帝甚是体贴地告之他,还笑着道,“云卿以前不是常忧心他的终身大事嘛,往后便大可不必,呈飞他马上就要成亲了。”
英武伯一听,惊得猛一抬头,怕触怒龙颜赶紧又往下压了压,“皇上,此言当真?”
正康帝不甚介意,还与他透露道:“呈飞所聘之人乃是洛县县丞宋学武之独女。如今他一介白身能娶个官家女子,倒也不算辱没了他的身份。”
身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还是京城伯爵府的公子?亦或是……
不知有意无意,英武伯总觉着皇上口中那“以往”二字意有所指,他更加谨小慎微地回道:“皇上说的是。”
云呈飞倒底是个已死之人,不宜过多提及。正康帝合上奏本,挥了挥手:“退下吧。”
英武伯躬身而拜:“巨告退。”
英武伯退下,先前被赶出殿外的太监总管及近身小太监们鱼贯而入殿中伺候。
“你们可曾听过有女子能力拔千斤之重?”正康帝饶有兴致地问他们。
小太监们深居宫门之内,自然不曾听说。全都摇头齐声道:“回陛下,奴才不曾。”
正康帝笑了笑:“无妨,朕亦不曾。”
总管老太监王恩那昏黄的目光闪了闪,细声细语道:“陛下,如此力大的女子世间定是少有,不过男子,老奴倒记得有一回在宴请各蕃邦使节的席上,武卫将军扛起过殿前重达千斤的香炉……”
“荣不屈?”正康帝眉心一沉,锐利的目光似鹰隼般瞥向老总管,“王恩,长远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在朕跟前替他儿子说项?”
见心思被皇上看穿,老总管吓得面无人色,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拂尘一撂,便左右开弓不停抽打自个儿嘴巴:“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其余太监见此,顷刻间也都跪了一地,他们颤着身子,深埋着脑袋,不敢露出半点声晌。
“行了。都起来吧。”好歹是服侍了两朝的老人,正康帝还是要给予几分薄面。
“谢陛下恩典。”王恩及众太监磕头谢恩后,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王恩更是尤如劫后重生一般,他悄悄拿袖子摸了两把额上岑岑冒出的冷汗,由于方才煽得用力,这会儿只觉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忍不住便暗中发誓:便是长远侯再有恩于他,他也决计不再管这破事了,还是小命要紧,想他之所以能平安伺候两朝帝王,还能升到总管之位,不正是因为他惜命嘛。
正康帝也是瞧他平日里无甚错处,这次多嘴他便不再深究,只是方才愉悦的心情也被破坏殆尽,他只好去皇后宫中找补一翻。
“王恩,摆驾坤宁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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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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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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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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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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