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声音充满了催眠一样的诱惑,而我十分清醒,所以十分确定的语气回道:“我在世间忘记的实在是太多了,努力找回来是为证明自己活着,而且,我有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人和事。”
当往昔的岁月如潭中水渐渐干枯,还能剩下的就只有记忆了,倘若连所有的记忆也失去,也就什么都留不下了,就算活过来也会无痛,无情,无爱,和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两样。
孟婆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千百年来,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到底送走了多少碗孟婆汤了,不过记得清楚的,是一些没有喝下孟婆汤的人,拒绝孟婆汤的时候也说过和你相似的话,因为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人,所以选择带着印记去往轮回找寻。”
“去吧,你不属于这里,既然不能忘记,那就去找回来吧。”孟婆幽幽叹息一声,“不要像我一样,空有的就是这一碗碗的孟婆汤。”
我看着孟婆,明明说出的话很难过,而脸上并不见悲伤,或许,孟婆自己都已经忘记,悲伤是什么了。
我向孟婆郑重行礼道声谢后,跟随在一个个双目失神的亡魂后头离开,等我下了思乡岭,等着的米粒儿追了上来,惊疑道:“孟婆为什么没有给你喝孟婆汤?”
我简单回了句,“就说我不喝。”
“就这样?”米粒儿惊讶道:“印记呢?如果不喝孟婆汤的话就被孟婆在身上标记印记的,无论是去投胎还是返阳,都会留下那种胎记。”
我摇了摇头,“没有。”
米粒儿惊讶的看着我,之后摇摇头,“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
“有什么奇怪的,你不是也没有喝孟婆汤吗。”我笑说道。
米粒儿耸了下肩膀,“因为我没有登上过望乡台,很快要回去了。”她看我也笑了下,“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琇書蛧
我沉默了一阵,看到前边越走越是云雾迷茫,两旁尽是刀山和剑树,而且远远的隐约可以看到一座高耸又险峻的石头山,抬头云雾黑压压的看不清山上的情景,只能听到凄厉的惨叫以及震耳欲聋的犬吠声传来。
越靠近那些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震彻山谷,光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看着黑沉时隐时现的一个个尖锐刀锋一样的山尖,问道:“前边又是什么地方?”
米粒儿也看向前边,笑容渐渐的散了去换上严肃的神情,“恶狗岭,恶狗岭和金鸡山都凶险万分,尤其是这恶狗岭,这山岭被一群可怕的铁毛狗统治着,它们像饿狼,目光凶横,满嘴钢牙,皮毛像钢丝一般坚硬。”
“它们最喜欢攻击路过的亡魂,鼻子能嗅到亡魂身上的血腥味,尤其是生时造杀业越重的人,亡魂血腥味儿越重。它们就会根据血腥味儿的浓淡,选择性地去撕咬亡魂。”
“可也有一些铁毛狗杀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就知道撕咬,它们才是最危险的,就算拼命的逃,也难逃它们的铁嘴钢牙。”
“恶狗岭吗?”我思量了下,早听说生年属狗爱狗的人过这恶狗岭时会如履平地,而害狗杀狗吃狗人过这恶狗岭的时候,就会遭受被狗啃咬分割的痛苦,甚至是魂飞魄散。
所以亲人通常会在亡者的手心放上一些干粮和打狗棒,就是为亡故的阴魂经过这恶狗岭时候做的准备,可以顺利的通过。
“通往前边只有这一条路,不过你不用担心。”米粒儿冲我拍拍胸口,“我早有准备。”
临近恶狗岭,这里并不陡峭,但林深树茂,而且怪石嶙峋,阴风阵阵。
就见走近的阴魂都是战战兢兢,阵阵发抖的模样,这时候米粒儿左右看看,跑去了旁边石头堆里一阵翻找,一会儿跑回来时候,手上就多了两个馒头和一根打狗棍。
我才知道她说的准备是什么。
米粒儿递给我一个馒头,“没办法,只有一根驱狗棒,所以等下你只要跟在我后边就好了。”她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
我笑了笑,“好,那等下可就靠你了。”
其实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凶险的路也要继续往前的。
早听说恶狗岭上扒层皮,
而所有的传闻也都只是传闻,没有死过的人谁也不清楚恶狗岭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就算是我曾经经历了凶险万分或者是最骇人恐怖的情景,而来到了这里才知道,那简直都是小儿科,与这里根本比不了半分。
所以就算是我有了一些心里准备,可沿着路看到满眼到处都是残肢破体时,还是从心底泛起阵阵的恶寒。
眼见阴魂走了来,蹲坐在山石之上的一群群的恶狗,果真是一只只恶狼一般,目光凶横,龇着满嘴锋利恶寒的钢牙,皮毛钢丝一般坚硬的立立着。
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狗的嚎叫声立刻响彻整个山岭,于是那些恶犬便立刻扑下向着阴魂中扑来疯咬,所有阴魂惊慌失措的立刻四处逃散。
我和米粒儿丢完了手上的馒头,米粒儿边驱赶着靠近的恶犬,趁着混乱中我们躲避到了一处石窝子里边,总算是安全了一些。
这时偷偷探头看去,就见被那些恶犬但凡咬住了的阴魂,不撕扯掉腿脚是不肯松口的。
顷刻间哀嚎声不断,有的阴魂被咬断扯断了脚,有的成了独臂断手,还有的整个头被啃去了大半,眼前的画面犹如炼狱一般,而我知道,真正的炼狱要比这更凶残得多。
所以都说活着不易,而相比活着,死后由亡魂一步步成为真正的鬼其实更加的艰难,要历经种种的磨难,经过这三灾九难偿还生时的罪业才行。
耳边尽是凄厉的惨叫以及犬吠声音,转眼那些阴魂一大半已经残肢断臂,倒在地上抽搐呻吟着,我们也只能等待着,希望那些聚集的恶犬能早些散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哗啦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头从高处滚落了下来,我俩都一惊回头看去,就见眼前的石坳上多出一个巨大的爪子,扣住石头的尖刃简直钢刀还要锋利,随后就探出一个老虎一样大的脑袋来。
出现我们面前的是一只体型最大的铁毛犬,看这个头想必是这恶狗岭的带头犬,一双眼睛猩红,呲嘴獠牙像鬼煞一般,腥臭的黏液从嘴边流出滴落,口中还不断发出“呼呼”粗重的喘息声响。
米粒儿已经吓得整个人僵住,这时候哪敢等着它扑过来,我拽起米粒儿就跳了出去,跑上了高领又顺着坡路往下跑去,而身后一声嚎叫,数只铁毛狗便飞快的追了上来,很快就将我和米粒儿围在了正中。
“走、走开!”米粒儿吓得抖成了一团,闭上了眼睛大叫着,就在身后一只铁毛犬一跃而起,张开了血盆大口扑过来时,我抓过米粒儿手上的打狗棒向后轮去,可围着的恶狗都飞扑上来。
也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速度很快的掠过,我正把米粒儿护在身下,听见狗的哀叫声再看去,就见牛一样大小的黑犬正冲散了那些恶犬,咬住一只就左甩又甩抛出老远。
站在高地的那只最大的铁毛犬,昂头又是嚎叫一声,扭头先钻进黑树林里跑了,另一边那些被驱赶的满是狼狈的恶犬,也都一哄而散,纷纷跳进树林和石头缝里不见了踪影。
我在见到那只黑犬的时候就是心下一喜,之前就见过一面,得到它引路去的阴律司,这次在这里又遇见,而且救了我们。
我起身看着那只黑犬,笑了笑,“小老黑,又见面了。”
黑犬回头看看我,随后转头一步步往山下走去,知道它是引路的冥犬,我忙叫上米粒儿跟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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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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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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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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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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