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九爷出国留洋一事,致深并未对五姨太告知,起码在此时此事上。漪澜心里掂量,有了几分寻思。致深突如其来逼九爷留洋,图得什么?人说落叶归根,致深只此一兄弟,却逼九爷怀铄远离,莫不是同她哥哥一般,出国避祸?
漪澜心头一紧,莫不是九爷同兴复党千丝万缕的联系,被人察觉,兴州已难立足?或是致深怕他再留在兴州定会招惹来杀身大祸?
仿佛一粒粒疑惑的珠子被穿成一线,终于看出了应有的形状,待那颗珠子串成华美的珠链后,谜题也该解开了。
漪澜正要掀开珠帘进门,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
来旺低头垂首急趋而入小院,直奔去致深的书斋。
漪澜忙闪去一旁,见来旺在帘子外大声禀告:“启禀老爷,吴巡抚率兴州官员来拜见老爷,给老爷践行。”
践行?漪澜更是心下一乱,致深要去哪里?
猛然间,漪澜记起那夜致深对她提及要去海边,水师军费受阻,老佛爷大寿将至,四处筹钱,人人自危。如今致深启程在即,五姨太日渐得势,凌霄又回到了五姨太的身边,那她在周府的日子又将如何?
致深更衣出门,漪澜退去廊下,垂眸不语。
他行过漪澜身边时微顿,在她面前立了片刻,轻轻拈下漪澜鬓发上沾的一朵落花,也不说话,就转身而去。
看着致深远去的背影,漪澜心头却忽来一股酸楚,她该如何是好?她总不能留在这府里束手待毙。若致深离府,这府里五姨太一手遮天,她可还能活着等到致深归来?
脑后忽然传来五姨太悠悠的声音:“爷可也真是不易呀。”
漪澜惊得回头,见她满眼怅惘地望着致深远去的背影叹息,悠悠地叨念:“皇上才是聪明过人的,他见无法说服老佛爷停建御花园,还军费治理海防。如今海域形式岌岌可危,皇上便釜底抽薪,封咱们爷为钦差,水师督军大臣,去海边监管水师。”
漪澜凝视慧巧那眸光里满是嘲讽的意味,颧骨上一抹胭脂红,透出几分志得意满的骄傲。
慧巧望着漪澜悠悠地道,“若是咱们爷无法说服老佛爷,讨来那千万两雪花银的水师军费,致使水师防守失利,咱们爷就难逃一死;若是强大水师,那就必定得罪老佛爷,停了老佛爷这六十大寿的操办,停了那老佛爷精心筹建的御花园。哎!皇上或是料定,太后不会置咱们爷的性命于不顾,相形之下,还是这活人的命比园子要紧。”慧巧顿顿,又拿捏道,“就怕,太后疑心咱们爷在兴州勾结乱党拥兵自重,”
这么多的内情,漪澜从未关心过,相形于慧巧,她却有些自惭形秽了。朝廷上下的局势,慧巧反而洞若观火一般,事事精明,若论相夫,慧巧果然胜漪澜十倍。只是致深,那高处不胜寒的痛苦,怕只他一个人独自体味。
五姨太打量漪澜,不由莞尔:“妹妹莫嫌寂寞,还有姐姐陪伴你呢。”
面对慧巧假戏真做般的挑衅,漪澜迎了她诡异的笑脸温然一笑道:“那妹妹就等着姐姐。”
步出院门时,正午骄阳灼目。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漪澜只觉眼前一阵眩晕,才后悔出门过急,身边未带丫鬟。
眼前是荷花塘,行过朱栏板桥穿过湖心亭才能到彼岸通往后院水心斋。
日头下,漪澜头晕目眩的向前,那片炽热追逐着她,仿佛在戏逗她一般。
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漪澜忽觉头顶一凉,一片太阳被遮蔽,一人影在她脚下。她一惊回眸看,见是九爷怀铄。
他手擎一枝硕大如伞盖的荷叶,为漪澜遮挡了赤日炎炎,不过那一片清浅的荫凉,已令漪澜顿觉凉爽,满怀的感激,却化作珠泪,噙在眼眸中望向他。
每次在她无助时,都必然看到他的身影。他苍白的面颊依旧有致深那一掌掴的红肿,只是却笑意满脸安详地望着她问:“怎么不带个嬷嬷随身伺候?”
漪澜微怔,徐徐摇头,更不作答,就这么同他对立着。
“这荷叶可做伞盖,只是太大,本想变戏法给你看的。”
一句话逗笑了漪澜,仿佛万千愁绪顿然消散他那春光温煦的笑容里,无影无踪。xǐυmь.℃òm
怀铄见漪澜凝视他左颊看,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自嘲般揉揉面颊道:“大哥严厉,由来如此。只是,怀铄恋家,若是原先飘然一人罢了。只如今,却更多了许多牵绊的事物……”
他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竟悄不可闻。漪澜略感怅然,却见九爷怀铄忽然露出一脸明媚的笑意,徐徐张开手,双手一搅,凭空一抓,一摊手,出现一个精巧的西洋单筒望远镜。
“送你的。”他含着淡笑说,那笑容中却总有抹不去的哀伤。“怀烁就要飘洋过海了,不知若是有了它,能否隔海相见。”
走了。都走了。那袭飘然的白衫也终要成为记忆中的风物,原来到了最后,还是要剩漪澜一人,孤军奋战。
开始是,结束是。从始至终,只她一人。
漪澜点点头,却不去接他手中的望远镜,只平静道:“漪澜笨拙,素学不会这些西洋玩意儿,九爷还是自己收好吧。”
那只伸出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停滞半晌,终是讷讷收回。他沙哑着声音忽然问:“如果,如果我们试试呢?也许离开这里,就是世外桃源,没有了眼前忧愁。”
他望着她,满眼的期盼,低声道:“我,五日后离开,若你……尚且不晚。”
他目光中满是如燃起火光般的期盼,似是只等她的一句答复。漪澜自然深明他的话意,可是逃,又能逃去哪里?致深既然能一手将他送出洋,又如何不能一手把他抓回来?逃到哪里,都不能是两个人的后土黄天。而她心底,终究舍不下周怀铭,尽管那人薄幸伤她最深。
不过是一瞬间,漪澜苦笑道:“万事随缘,听命。漪澜,本该一生都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漪澜在此,恭祝九爷此行一帆风顺。”
他略显失望,追了一句道:“可是,澜儿,我这一去,要二十载!二十载,才能再相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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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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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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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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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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