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弱不胜衣在风中的身影,温文尔雅的言语,却同这血腥的兴复党联系在一处。他是为什么?
回到府里时已是天近晌午。
大太太虔心礼佛,老爷书斋忙碌,便免了漪澜的拜见。
漪澜心里一阵落寞,身子乏倦,如此甚好。一生荣宠来去,她依旧是昔日的她,更不必去计较旁人的眼色。
见漪澜回府,吓得面色苍白的冰绡竟然急得哭了,拉住她的手问:“小姐你去了哪里?日后去哪里,可一定要带上冰绡呀。”
这个傻丫头,漪澜抚弄她鬓角的碎发,为冰绡正了正那朵芙蓉花说:“去郊外同七姨太走了走。”
正在说话,忽然见小厮们抬着一匹匹光鲜夺目的绫罗绸缎从漪澜身边走过,二管家吆喝着:“快些!快些呀!不要等着九奶奶骂人。”
跟随其后的嬷嬷们摇头叹气道:“作孽,作孽呀!”
众人从她们眼前走过,对漪澜视若不见,尤其那位二管家,以往见到漪澜远远地赔笑作揖赶来见礼,如今只顾吆喝着众人抬着绫罗从她身边行过。
身后致深的求缺宅高高的院墙内,传来一阵阵惬意的笑声,咯咯咯笑得刺耳的是曹蒹葭肆意的笑声。
“撕呀,哎呀,蠢材,用力!”曹蒹葭尖声的叫嚷吩咐,丫鬟婆子们都附和着大呼小叫欢笑着,一阵嗤啦啦裂帛的声音传来,分外刺耳,这是在做什么?
漪澜同冰绡面面相觑。冰绡拉漪澜一把示意她不必多事,漪澜却甩开她的手疾步随了小厮们向致深的求缺宅而去。琇書網
先时在门口挡驾说致深忙于公务的狗儿嗖的跳起,催促二管家说:“快些,快呀!马上就要断货了,快快送进去,九奶奶要发怒了。”
二管家嘀咕一句:“五奶奶说,尽尽兴就罢了,这可是上好的杭绸、云锦。”
“那又如何,咱们九奶奶说了,是美人都喜欢这些撕绸子撕扇子的声音,不作践东西的女人便不算美人。”
酸溜溜倚着门框说话的小丫鬟叫双锁,曹蒹葭身边的丫鬟。双锁唇角有颗美人痣,尖尖的下颌高扬着,话音透出几分的刁钻,她双手环臂靠在门洞指挥小厮们速速将绸缎往院里运。
看到漪澜,双锁不过一笑,也不上前见礼,幸灾乐祸般地问:“八奶奶肯回来啦?我们奶奶还替八奶奶操心呢,怕是八奶奶被老爷那一巴掌扇出个好歹,哭着跑去山里,再被土匪绑去做压寨夫人就不好了。”
简直欺人太甚!竟然一个丫头都赶如此奚落侮辱她。若她一忍再忍,岂不是任人践踏?
“放肆!”漪澜喝斥一声,侧脸冷冷吩咐冰绡,“还愣着干嘛?没看到吗?一个丫鬟对主子出言不恭,还有没有规矩了!九奶奶忙,咱们替她教训着,打!”
冰绡和尺素应声上去,早就恨极了曹蒹葭及她身边的走狗,扯过挣扎着的双锁按去墙上,挥掌噼里啪啦的抽了双锁十来个嘴巴,直打得双锁惨叫如杀猪一般。可惜她的哭号求救声,却被院内欢笑声,裂帛的响声一波波淹没了去。
漪澜昂首阔步地进了求缺斋院门,一旁的狗儿早已吓得低头垂手不语。
待漪澜进到院里,就见满园满树满地的各色绸带,丫鬟们用剪刀破开一匹匹上好的锦缎绫罗撕扯着,曹蒹葭尽情地撕扯着锦缎,听着那嗤啦啦裂帛刺耳的响声,再得意的一把把地将扯碎的绸缎洒向空中,看那吴带当风般的绸带在空中飘落,乘风落在园内每一处角落。
漪澜忽然记起,今儿本是交芒种送花神的日子,依着习俗,是该在花枝上系些彩绸彩马践送花神娘娘的。
可这曹蒹葭裂帛取乐,真是暴殄天物,委实的过分。
“住手!”漪澜怒斥一声向前,火冒三丈一把夺过曹蒹葭手中的剪刀,“你也太放肆了!城外饿殍遍野,灾民食不果腹,你却在此挥霍造孽,置大帅于何地!”漪澜忿然脱口而出。
曹蒹葭一脸惊愕,讪讪打量漪澜,动动唇半晌无语,忽然回味过味儿来,骄纵地上前同漪澜抢着剪刀骂着:“要你多事,是老爷许我裂帛践送花神的,老爷说,我喜欢听,他就喜欢。”
“放肆!”漪澜挥手一记耳光响亮的扇去她面颊,惊得她愕然捂住面颊,旋即又撒泼发疯般扑向漪澜撕扯着哭骂:“你打我,你敢打我,老爷,救命!”
漪澜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这泼妇,指着她鼻尖痛骂:“混账!谁许你如此无礼对我讲话?这府里的长幼尊卑没有人教你规矩吗?我是老佛爷御封的郡主,这府里,我比你大,跪下!”漪澜再也不想忍,她不知哪里的怒火,如火山般爆发了。
见漪澜动怒,惊慌失措的不止是曹蒹葭,她身后的婆子丫鬟们都慌得手足无措,愣呆呆立在那里。
曹蒹葭一慌,忽然泪流满面,转头大喊着:“老爷,老爷!”失魂落魄地向致深书房里冲去。
漪澜吩咐众人将那些撕扯成一条条的锦缎拾掇起来,看看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又吩咐将绸缎送回府库去。
满地铺陈的碎片绸絮实在令人看了痛心。
不多时,哭哭啼啼的曹蒹葭推着致深步出了书房。
“漪澜,住手!是我应了葭葭撕些绸缎取乐,也是芒种节,图个喜庆吉利。”周致深说得云淡风轻。漪澜见他一身深青色深衣,腰系宝蓝色的丝绦,还是她为他亲手打的,心里一阵酸痛。
“喜庆,吉利?裂锦断帛驳美人一笑,她拿大帅当做了是周幽王了还是那富贵闲人宝二爷?樊州城外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日日有人命横死路边,爷身为朝廷封疆大吏,不思去替朝廷分忧解难救民众于水火,反而裂帛驳美人一笑!若传去了朝廷,大帅何以对得起朝廷的厚望,何以对的起太后的养育之栽培之恩?”漪澜痛快淋漓的一番骂,发自肺腑,娇喘不定地愤然瞪视他。
“太后?哼!太后老佛爷还拿军饷去修花园玩呢,或是太后也喜欢裂帛之戏,不过你不知内情罢了。”曹蒹葭见致深为她撑腰,躲在致深身后探出个头酸酸道。
漪澜立在那里,脸儿一沉,心里暗笑,好个傻女人,自作聪明。
漪澜朗声问四周道:“你们都听到她大逆不道的话了?诋毁太后清誉,掉头死罪!芳四嬷嬷和慈云嬷嬷人在何处?”
一听漪澜喊太后派来的芳四和慈云二位嬷嬷,众人肃然无语,四下鸦雀无声。
“漪澜!”致深怨怪的一声喝,沉声吩咐,“随我进来。”那声音却是放柔了几度,算是妥协吗?只是他打量漪澜的眼光,无奈中透出几分玩味,似不曾看出她的用意一般。
曹蒹葭哭哭啼啼的拉住致深的衣袖不放,被致深一抬手甩开吩咐:“还不回你房里去!”
漪澜走来,曹蒹葭哭花了笑脸忙向后躲闪几步。果然恶人都是欺善怕恶,如今她一无所怕,她狠,曹蒹葭便怂,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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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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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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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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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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