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巧去了哪里?
漪澜忽然记起,不免四下望去,更不见她的踪影。记得临进宫前,她只说先行入宫在老佛爷身边伺候几日的。
“铭哥儿,来,坐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先皇走得早,先时你们两个小人儿,就绕膝在这暖阁玩耍。这一想起来,仿佛还是昨儿的事儿。”太后勾起伤心事,竟然落下泪来。
漪澜满心局促不安,毕竟殿外寒风凛冽的地上还跪着来请安的皇上,太后只顾兀自追思往事,可致深竟然也是不动声色,依旧含了温温的笑意陪着太后说话。
仿佛寻常在府中的样子,斜欠个身子坐着哄劝太后,那副样子颇是亲近。乍一看真像慈母孝子,似一切都未发生。
漪澜却不无担忧的时时望望窗外方向,忧虑渐生。
难道这就是宫中的母子君臣?
越是平淡无奇,便越是让人心中不安,仿佛风暴来临前的寂静。耳听西洋钟滴滴答答的催促,想是每一声都会铭记在皇上心头吧?这罪过怕是就要记在致深身上了。
“老佛爷凤体安康。”那鸟儿不失时机恰到好处的一句话,惊得太后喜不自胜的逗弄它说,“呦,看这小东西,多乖巧呀。”
漪澜见肃宁嬷嬷不停给致深眼色,眸光不时瞟瞟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的门外,致深也对她点头会意,正要开口,立笼里那只八哥却引项开口:“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冷不丁一句诗,可是吓得漪澜一头冷汗涔然而下,濡湿后背,周身汗毛都要立起。
这鸟儿如何会背这句诗?这是她同致深闺房缠绵的戏语,更不曾说给旁人听,难道是致深疏忽大意得意忘形了教给鸟儿去学,这可真是节外生枝呀。
惊得目瞪口呆的不止是漪澜,便是致深也惊愕了。
漪澜的脸色惨白,却望见致深向她投来的眼色竟满是责怪……难道不是他?漪澜心头一沉,只有一人,难道是慧巧?可眼下……漪澜满心疑虑,只是眼下不知如何打算。
不过瞬间,肃宁嬷嬷忙叉开话语笑说:“呦,这鸟儿还会背诗呢,果然是咱们怀铭小爷的徒弟呢。”
太后的脸儿微沉,眼儿一挑扫视了周致深,又将目光冷冷落在漪澜脸上,又愤然对致深训示道:“你们小夫妻闹得不要太肆意,好歹也要顾忌左右。莫当本宫久居深宫什么都不知晓。巧儿这傻丫头,进宫来害一味的给你说好话,不知她心里有多酸呢。”
致深还要分辩,太后却转过头去,悠悠地看一眼安公公吩咐:“怎么还不请皇上进来呀?”
漪澜同致深忙起身跪地恭候圣驾。
眼见了帘子一挑,一片明黄色入眼,头戴六合小帽,身着衮龙袍的一人低头进来,撩衣跪地口声声道:“儿臣给亲爸爸请安,亲爸爸吉祥。”
看这装束漪澜便知道是当今皇上。
来人看去颇是年少,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上还透出些青涩稚气,同九爷怀铄年纪相仿。只是年纪轻轻,眉宇间满是忧愁之气,丝毫没有怀铄九爷的年少朝气蓬勃,反显出些颓唐的老成。
亲爸爸,这称呼倒是怪呢,但不及寻思,皇上起身恭立一旁眸光就落在漪澜和致深身上,他面颊上露出不快,话音里几分斥责:“周大人就这份装束进宫请安来了?”
致深未着官服,却是一身轻裘宝带,美服华冠随漪澜入宫,显然是亏了些礼数。
不等致深做答,太后反是开口道:“这是怎么跟你怀铭大哥说话呢?本宫这屋里没外人,就不必拘这份俗礼。朝堂上你们是君臣,在这宫里,你须得尊怀铭一声大哥,昔日你皇兄临终时,你怀铭大哥也是托孤重臣。若非如此……”
“臣,诚惶诚恐!”致深忙叩首告罪,被太后摆摆手吩咐安公公搀扶起身说,“如今铭哥儿这也是回家了,回家就自在些,不必那么累人的大装严裹的。又不是朝堂上,顾得什么国体。”
太后悠悠地说着,皇上在一旁垂首低眼的连连称是,垂落的眸光中满是悻悻。
屋内的气氛紧张而诡异,漪澜屏息不敢喘息。
太后这一句句话,分明是当了众人的面一巴掌一巴掌的甩在皇上脸上,这要多尴尬。
周致深忙请罪:“皇上教诲的对,君臣之礼不得荒疏松泛的。”
“嗯,如今铭哥儿出息了,也懂事儿了。不是当年在本宫暖阁这炕上四处乱爬的娃儿了。”太后一句话,噗嗤一声笑翻了四下的众人,漪澜也忍不住掩口,强忍了笑却也不得。
暖阁内一派春风和煦般的气氛,适才紧张的空气在清幽的沉香气息中渐渐散去。
肃宁嬷嬷说:“那时怀铭小爷才四岁,初入宫廷想家,就在炕上坐着哭呀。”
“嗯,本宫就抱着哄呀,哄好了他,先皇就哭闹,去抱先皇,他又不依不饶的哭。这两个小祖宗呀,这个吐,那个尿,闹得东暖阁里人仰马翻的。”太后说着回忆着笑着,似乎根本没有留意皇上在侧,更拉了致深贴她身旁,皇上却在一旁兀自站着。
眼看着太后已经同致深说笑,母子情深,谈笑风声其乐融融,反是显得皇上是外人。
致深虽不动声色,皇上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自然,漪澜也是被隔离在世外之人。
眼看着致深同老佛爷亲昵着,虽然尴尬,却有闲偷眼去看身旁的帝王。
清瘦的男子,忧郁的眼眸,显得容颜憔悴,他毕恭毕敬的坐在一旁,静静的面容安详,周四眸光漫无目的落在一旁的五扇三联须弥座紫檀宝座“宏福齐天”屏风上,那屏风上装五联透雕夔龙纹屏帽,屏心嵌铜胎珐琅天蓝色地子,饰錾胎云纹及蝙蝠纹。
笑语过后,肃宁嬷嬷道一句:“是呀,这日子过得真快,抱怀铭小爷入宫的那日,还似是昨天。”
太后正在逗弄那八哥儿,手中的签子停住,目光停滞,忽然一阵神色黯然,哽咽道:“若是先皇还活着……这孩子,也该是……”
屋内一阵沉默,致深道一句:“老佛爷。”双手握住了太后的手哄慰着,太后哽咽着噙着老泪。
“看,本来这铭哥儿回宫来,高兴的事儿,老佛爷如何伤怀呢?这还不趁着今儿风和日丽的,让铭哥儿陪您去园子里走走。”肃宁嬷嬷提议说,老佛爷这才长叹一口气说,“嗯,走,出去走走,让你也看看这些时候你没回宫来,这园子里可有变化?”xǐυmь.℃òm
“前年老佛爷养了些洛阳牡丹,仲春那阵子开得可好了。还有荷塘里的荷花,是江宁织造进贡的名种,开得比往年好呢。只是现在是冬季,你是赶不上看了。”肃宁嬷嬷说着,同致深一左一右搀扶了太后起身。
皇上上前也要陪伴,太后却不理会他,只同致深说笑了向前行,于是皇上徐徐放缓脚步,神色落寞。
漪澜行在最后,恰见皇上渐行渐缓,目光落在太后携致深远行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忽而他晃过神转瞬间看到漪澜,忙避开她的目光,一抖袍袖向前。漪澜心一惊,致深却随在老佛爷身边边行边说,毫不觉察。伴君如伴虎,不得马虎,漪澜心里隐隐担忧。
漪澜心下总觉得有些不祥,又是尴尬没个去处,便只得跟在两人身后。
“去喊巧儿来,回宫了,不必她张罗忙和这些事儿。”太后吩咐说。
漪澜这才记起慧巧,她同致深入宫来,至今尚未见慧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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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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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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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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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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