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已毕,念及数年之内,家中长辈渐趋凋零,阮福却也向许延锦叹道:“云姜,你说娘亲那边,情况到底如何了?大嫂也只是说娘亲精神衰弱,大不如前,可娘亲却又没有生病,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三年下来,家里的几位母亲实在是……经楼母亲、古霞姨娘都不在了,如今娘亲也……我这心里,实在是难过啊。”
“夫子,娘亲她或许也是因为,嫡母大人和古霞姨娘都不在了,独居扬州孤独,所以精神才会这样的啊?话说回来,这两年让娘亲自己住在扬州,倒是我们这些小辈失于孝道了。”不过,许延锦想起阮元北归之事,却也多了几分希望,向阮福道:“好在今年春天,皇上终于同意爹爹回京做宰相了,若是爹爹可以入京,家里或许还能热闹一些吧?要不你也给爹爹去封信,就说若是爹爹北归入朝,务要到扬州把娘亲带上,或许娘亲来了京城,看看我们这宰相人家,看看几个孙子都平安长大了,她老人家心里高兴,精神就会好一些呢?”
“是啊,这些年爹爹远在昆明,家中之人往往天各一方,这样的日子久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啊?”阮福也向许延锦道:“正好,爹爹前日也来了信,问我入京之后住处之事,我也想着娘亲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最喜欢那蝶梦园中风景,我这几天也去问问,若是还能把蝶梦园要回来,就让爹爹和娘亲继续住在那里,你看怎么样?”
“好啊,在广州的时候,就听娘亲说起过蝶梦园里花开蝶舞之状,要是还能住回去,娘亲一定会高兴的。”许延锦也欣喜道,只是看着法源寺中树木成荫,香雾缭绕之状,许延锦却也不觉感叹了起来:“可是夫子,娘亲在广州的时候,也和我们说起过这座法源寺的,她老人家当时还说,她在京城那一年多,嫡母大人和古霞姨娘,经常一同约了娘亲来这里游赏风光,今日一见,几位母亲还真的找对了地方啊?娘亲还说,她老人家只在京城住过两个春天,第一次的时候,她们还不会一同作诗,第二次有了古霞姨娘,她们几位方才约定,以后有了空闲,一定要再来法源寺联句吟咏。可是没想到二十多年过来,娘亲们的心愿,是再也无法实现的了……”wWW.ΧìǔΜЬ.CǒΜ
阮福听着许延锦感叹之语,一时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正当二人感慨物是人非之时,一旁却另有个轻柔之声向许延锦道:“这位妹妹,听你方才所言,你家中长辈,可都是精于诗作之人呢?看你二人样子,想来也是官宦人家,却不知二位竟是哪位大人的家人?”
阮福和许延锦听着那女子之声,也连忙回转了过来,只见二人身后已然站了一男一女,当是夫妻,男子四旬上下,衣衫华贵,气度雍容,腰间尚有一条黄带,如此看来,当是宗室之人。女子也是三旬有余,可面容犹是清秀,神貌温柔清雅,显然也是知书达礼之人,女子所着亦是旗装,那么二人自然都是京中皇亲了。
“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未能远迎,实属冒犯,下官户部候补郎中阮福,见过王爷!”阮福见了那宗室之人,也当即向他拜道。
“快免礼吧,阮郎中,您可是……令尊可是如今的体仁阁大学士,阮元阮中堂啊?”那位宗室之人向阮福问道,阮福也便应过了他。
“哈哈,阮郎中,真是幸会啊!”那宗室之人也当即笑道:“阮中堂为官治学之名,我夫妇两个就算在京城居住,不能随便出京,却也早有耳闻啦!我二人从来喜爱诗画之道,平日也经常联句吟诗的,之前京中书肆之间,却也见过阮中堂的文集,真没想到,阮中堂诗文也是一绝啊?所以今日见到阮郎中二位,也是我的荣幸啊。阮郎中,您方才称我王爷,却是当不得,在下奕绘,却只是贝勒,算不得王爷的。这位是我家妾室,姓顾,单名一个春字,你也过来,见过阮中堂的家人。”最后一句却是对那妾室顾春说的。
而奕绘之言方毕,这边倒是许延锦吃了一惊,当即向那顾春拜道:“夫人,您就是京中鼎鼎大名的太清夫人吗?我在京中数年,从来听闻旗人之中有‘男有成容若,女有太清春’这样一句话,不想今日得见太清夫人,是我失敬了。”
“阮夫人客气了,不过是闲暇之时偶得几句诗罢了,以我之才,又怎能与当年的容若先生相比呢?”那顾春也向许延锦回拜道:“不过,方才听得阮夫人言及作诗之事,阮夫人平日可也有诗文之好?若是能与阮夫人一同论诗品文,也是我求之不得之事啊?”
“太清夫人,这……我平日却也做得些诗的,只是……哪能跟太清夫人您比呢……”许延锦也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这位名叫顾春之人,其实乃是道光年间,京城旗女之中才学最著之人。她原本并不姓顾,而是出自清前期八旗世家西林觉罗一门,原名叫做西林春。西林春的祖父名为鄂昌,乃是乾隆前期朝中重臣鄂尔泰之侄。因鄂尔泰之故,鄂昌亦曾担任巡抚,即便鄂尔泰于乾隆十年便即去世,西林觉罗一家也是当时旗人中首屈一指的官宦大族。
然而乾隆二十年时,西林觉罗一家突遭变故,鄂尔泰的门生胡中藻被人检举诗集之中多有“悖逆之言”,乾隆便即借此机会,将胡中藻以“大不敬”之罪处死。而同时惨遭重创的便是鄂尔泰留下的整个西林觉罗家族,鄂尔泰之子鄂容安便是因此事被乾隆诿过,不得不前赴伊犁,终于在阿睦尔撒纳反叛中殉国。而鄂昌更是因多与胡中藻诗文相结,被乾隆赐自尽,此后鄂昌一家也被抄没。此事或是乾隆为了加强皇权专制,打压八旗世家所炮制的无妄之祸,可最后却让鄂昌一门迅速败落,到了顾太清出生之时,鄂昌子孙于八旗之中,亦只属于贫寒之家。
然而自鄂昌起,鄂昌一门便即以诗文相尚,西林春出生之后,也在很小的年纪便即对诗词之事有了兴趣,很快成为了八旗中最为出众的才女之一。奕绘则是乾隆第五子永琪之孙,按清代宗室袭爵迭降之制,这一代便只是贝勒。奕绘年轻时与西林春偶遇,便即被她才气折服,这时乾隆早已亡故多年,旧事已如过眼云烟,奕绘便有了迎娶西林春为妾室的想法。只是名义之上西林春仍为罪臣之后,是以奕绘便即寻了折中之法,让王府侍卫顾文星收西林春为养女,将西林春改为顾氏,随即迎娶了西林春入府。而西林春因雅好诗文之故,又自取一号,是为太清,后世便多以“顾太清”之名称之(按顾太清、西林春、顾春三名本为同一人,名称颇为繁复,是以后文一律称其为“顾太清”。)。
奕绘原有妻室,然而此时奕绘之妻已然过世,兼之顾太清已有一子,二人又素以诗文相谐,是以在外人眼中,顾太清妻妾之名却也不重要了。而顾太清成为奕绘妾室之后,也经常在贝勒府中与其他旗人世家之中的诗文同好一同聚会,品评诗作,久而久之,“太清春”之名便即传遍京城。她又善词作,是以许多文人便将顾太清与清初词作大家纳兰性德并称。奕绘既有诗词之好,自然也与许多汉官相熟,便也知道了阮元声名,更兼此时阮元文集在京中已经风靡十年,奕绘见阮元诗作亦有独到之处,自然更为敬重阮元。不想这一日二人一并前来法源寺上香,竟然又遇到了阮福夫妇。
此时顾太清听了许延锦言及自己亦擅诗作,心中自然欢喜,当即对许延锦道:“阮夫人,你也会作诗吗?这真是太好了,不知阮夫人在京城之中,可还有一样喜好作诗的朋友啊?我从来喜欢品评诗作,和家中朋友一同吟诗联句,只是我与你们汉官人家交往不多,认识的都是旗人中的姐妹,却不知阮夫人可否愿意和我做个朋友?若是我们二人可以做朋友,以后夫人的朋友,也自可一并带到我贝勒府中,咱们一同作诗吟咏可好?”
“这……这怎么使得呢……”许延锦听闻顾太清主动向自己言及交友之事,一时却也有些无所适从。
“阮郎中,阮夫人,您二位就不要客气了。我们夫妻两个,在阮中堂面前,那都是小辈,阮中堂从来为官、治学、作诗乃是三绝,能和阮中堂一家做朋友,倒是我们有些僭越了呢。”奕绘也向阮福夫妇笑道:“这不是我们也听说,过些时候,阮中堂就要回京城了嘛?我们这也想着寻个闲暇之日,前来拜见阮中堂呢,如今能够与你们相会,这不是天公作美吗?我们家中对于作诗联句的朋友,从来是来者不拒,只要阮郎中和阮夫人有意,你二位随时可以来我们家拜访,你们看怎么样?”
“这个……既然贝勒爷如此盛情相邀,那……那下官也多谢贝勒爷了。”阮福眼看奕绘夫妇俱是喜好诗文之人,对阮元也颇为敬重,想来邀请自己和许延锦,也绝无为难之意,便即答允了二人。
“这真是太好了,阮夫人,您以后要是想到我们家来,就只管招呼我们一声,我们平日都很方便的。”顾太清看着许延锦端庄娴雅,举止有度,心中也自是喜爱,忙道:“唉,阮夫人,你说咱们都是朋友了,这说起话来,还这么拘谨做什么?夫人贵庚几许?平日可有字号?以后咱们之间,便以姐妹字号相称,这才是一同作诗之人应该有的样子嘛。”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许延锦看着顾太清热情之状,心中却也为多了一位闺中文友而暗自欢喜,便即报了年纪字号。顾太清比许延锦年长两岁,许延锦便即呼顾太清为姐,顾太清也自以“云姜吾妹”之名与许延锦相称。
很快,顾太清与许延锦便有了进一步来往,在奕绘的帮助下,阮福很快将蝶梦园购回,此后阮元便可及时入住。顾太清也听闻许延锦另有作画之才,向许延锦求得墨梅一幅,而顾太清的诗作之中,也渐渐出现了许延锦的名字:
此行不为牡丹来,况值顺风日日催。
花里有缘逢国色,院边随意坐苍苔。
玉山小篆题长句,古木新芽发老槐。
感我云姜何以报,墨梅投我报红梅。
一段全新的友谊,自此拉开了帷幕。而许延锦和顾太清的友谊之后,却又是一个让清中叶闺秀诗坛变得更加光彩夺目的故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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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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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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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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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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