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堂,嘉庆四年以前的旧账,现在清点如何了。还有,依今年的开支而计,要到什么时候能还清呢?”阮元向焦循问道。
“伯元,我看啊,咱们这些年严查账目,对仓库严加清点的结果,就快要看到了!”说起账目之事,焦循这时竟也大喜道:“嘉庆四年的时候,我们算出亏空一百八十七万,可是今年的账补上以后,旧日欠款,依然补足了一百二十四万,只剩六十三万了。现在藩库存银,每年可以盈余十几万,这般说来,大概嘉庆十七年的时候,旧账就能补齐,而且,自嘉庆五年至今,咱们的新账,是一直有盈余的,并无新亏啊!”
“是吗?如此真是太好了!”阮元听了赔补亏空之事,终于可以渐渐解决,自然也是大喜过望,又向许宗彦问道:“积卿,今年征收钱粮之数如何,完税之数,大概能到几分呢?”
“老师,今年应征之额,是二百一十三万,如今实征之数,已有一百八十八万,超过了八成,已经将近九成了!”许宗彦看着自己手中账目,也对阮元喜道。清中叶之际,因水旱灾害频繁,应征钱粮多有蠲缓,是以一般直省,征收钱粮能达到七八成,已然不易,而浙江征收几近九成,在当时已算得上成功。“而且啊,学生看着,嘉庆五年,咱们一年钱粮征收只有六成,七十二县只有富阳一县完税,而今年,不仅征收钱粮超过八成,而且完税之县,有四十八个之多,如此钱粮丰足,在直省之内,应该也是最为不易的了。咱们这些年,没有增加赋税,却充实了府库,于国于民,可都是善事了!”
“是啊,我前后巡抚浙江两次,七年了。九年前,我初来浙江之时,皇上嘱我钱粮、海防二事,如今,钱粮充足、海防只欠最后一战,同时浙江百姓,丰年可以安居,荒年亦得以救济,我这个浙江巡抚,总算……总算是也做了些实事啊……”阮元想着九年以来,自己为了浙江政务,夙夜辛劳,如今终于看到了成果,心中激动之情,其实更甚焦许二人。
“只是浙江庶务,我看来还是有不少啊。”焦循这时却也对阮元说道:“伯元,前日萧山县来了文书,说萧山的西江塘、北海塘,一直多有水患,以前不算严重,可今年水患之盛,将一旁盐场都淹没了半个月,希望我们能去看看,帮忙重新兴修一次,你看……”
“那自然要修啊。”阮元毫不犹豫道:“萧山的事,其实我也有耳闻,水塘之弊,在于监修水塘之人,不是庸劣胥吏,就是些不管不顾的劣绅,这些人,是一定要换的。到时候,咱们还需要寻得可用之人才行。至于剩下的,里堂、积卿,你们和我一样,几何数算之学,都学了半辈子了,这次改修水塘,也正是应用之时啊?你们先去准备一下,即日启程吧!”
“夫子,再过两日就要过年了,外面什么事情,夫子这样着急啊?”这时,一个动听又略显幽怨的声音忽然在阮元背后响起,原来是孔璐华在内室听着几人相谈甚欢,也走了过来,看起来,孔璐华对于阮元即将启程之事,还是有些不快:“夫子,去年你在开封,我们家就没能好好过一个年,今年若不是三日内就要办完的事,里堂、积卿,你们就不要打扰夫子了嘛。”
“这……看来是我们疏忽了,忘了夫人啊。”焦循也不觉笑道。
“里堂,这家事和公事,其实不冲突的。”阮元看着一旁既是幽怨,又有几分可爱的妻子,却也不忍心再留她独自过年,道:“这萧山水利之事,也不是几日就能办妥的,不然啊,我这几天就先留在杭州,也好寻访一下可用之人,待过了年,咱们再一起过去。这样啊,咱们家里家外,公私双全,岂不是乐事啊?哈哈。”
“夫子,你就这样小气啊,多留在家几日,就像夫人欠了你什么似的,你至于这个样子,与夫人斤斤计较嘛?”孔璐华继续向阮元打趣道。ωωω.χΙυΜЬ.Cǒm
“夫人,这……待我回来,再好好陪陪你,如何?”
“哈哈,伯元,这许多年了,你们夫妻的感情,却还是一样好啊。”
“里堂你还说呢,这一年来,夫子是在家里时日多,还是跟你们在一起的时日多啊?我还没找你多拉夫子过来几日呢?你倒好,还嫉妒上我啦?”
“夫人我这……”
“哈哈哈哈……”
看起来,嘉庆十三年的冬日,阮家虽说公务不减,却也温馨依然。
只是这时的阮家之内,还没有人能够想到,这竟是阮元在浙江巡抚任上,最后的太平时日……
嘉庆十四年,注定是一个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年份。
新年宫中礼数刚过,对广兴的处分也终于正式下达,嘉庆仍不改先前旨意,依然决定赐广兴自尽。这一日,鄂罗哩也拿着处决广兴的诏书,来到了广兴所居牢房之中。
“广侍郎,唉,叫的多了,还是称你一句广侍郎吧。”看着广兴沦落到这样下场,鄂罗哩似乎也多了几分同情,惋惜地对广兴道:“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十年前,老奴眼看着和珅得志猖狂,眼看着他死到临头,还想着高宗皇帝能救他一命,也眼看着他将那数百万的贪赃之数,在董中堂面前一一认下……广侍郎,你也是那时和皇上走动得多了些,才能平步青云吧。当年老奴听闻,首劾和珅之人,并非那王念孙,而是你广侍郎,可不想今日啊,你竟也落得那和珅一般下场了啊……”
“哼,阉奴,你不过多得苟活几日,有何面目在此讥笑于我?”广兴自然清楚,这日便是自己绝命之日,可看着鄂罗哩,却仍如先前一般不屑。
“唉,是啊,我是个阉人,或者说,从我进了宫那一日起,我也就不配与侍郎同列了。可即便如此,广侍郎,您至于把话说得那样绝情吗?老奴已经绝了后了,您还对老奴如此不留情面,您说……”可是说到这里,鄂罗哩忽然话锋一转,凑了上前,小声对广兴道:“老奴本也只是想着,用绸缎之事敲打一下侍郎,也算为老奴自己出出气,可谁想到,侍郎贪贿之数,竟然那么大啊?”
“绸缎之事,难道你……”广兴听到这里,顿时如梦方醒,先前内务府的一切不解之处,似乎在鄂罗哩的暗示下,都已经有了答案:“是你……是你害得我如此下场!”
“广侍郎,这话你说错了,你为什么不想想,这广储司的庆善,他是何人?我和他认识都三十年了,你呢?你在内务府,什么时候对他庆善说过一句好话啊?其实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皇上从来节俭,不想让绸缎浪费在库里,就这样一句。剩下的……侍郎来责怪老奴,可侍郎你为何不想想,庆善从广储司调出绸缎的时候,你本是可以亲自清点的啊?只可惜你那时骄纵志满,内务府的事,你都不屑一顾,这样说来,老奴又何错之有呢?”鄂罗哩倒是神色不变,依然如同可怜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对广兴不住感慨。
“鄂罗哩,你这个奸恶小人,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广兴眼看自己输得一塌糊涂,也只好垂死挣扎。
“广侍郎,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吗?”鄂罗哩也感叹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想想,这次若是只有绸缎之事,你不过被皇上罚几个月紧闭,到时候,这内务府、刑部的事,皇上离不开你啊?可你自己外任之际,对那些府县作威作福,收受财货,这些事,是老奴逼你做的?还是老奴诬陷了你啊?这贪贿之事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本就不清白,这区区绸缎之事,你还用看得这么重要吗?老奴也听说过,你受人财货,滑不溜手,早在外任,就将银子一一出手,你以为这样办事,就留不下证据了。可惜啊,你贪得太多了,最后两千两,你还没用出去,就被皇上查了出来,这样说来,你今日的一切,不还是咎由自取吗?”
广兴听着鄂罗哩之言,眼神却也渐渐黯淡了下来,他从来以为,只要及时将外任所得财货出手,就不会留下证据,即便偶有些收受的银钱留在家里,自己家财丰厚,多半也可以浑水摸鱼。可自己却没想到,那年在河南时,最后这两千两银子,竟因自己所得众多,一直留在了府里,而马慧裕、陈钟琛等人为了供迎自己,也不惜调用公帑,将多余的赈灾银调了出来,以公济私。阴差阳错之间,这些赈灾银,粉碎了自己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即便自己想着主动认罪,供认了一大半索贿所得,嘉庆却也再容不下自己了。
“鄂罗哩,你作恶多端,害我身败名裂,你……你也和我一样,你没有好下场!”广兴绝望之下,竟还是不肯屈服。
“罢了,老奴把你送走了,也就该致仕归隐了。下场?老奴儿子都没有,又算什么好下场呢?只是啊,你广兴广侍郎,总是走在我前面了!来啊,送广侍郎上路!”看着广兴拒不自裁,鄂罗哩也终于失去了耐心,话音未落,身后捧着白绫的两个亲信太监便一拥而上,打开牢门,将广兴按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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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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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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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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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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