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入夜,嘉庆看着阮元为自己文章所做注解,自是连连点头,暗自感叹自己未尽之语,阮元俱能言明。嘉庆亦是好读史书之人,阮元进献《未收书》中,亦有《九国志》、《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各部史书,嘉庆看了,一时自也是爱不释手,想着这些前朝未能收录之书,在自己一朝得以齐备,总该取个名字才好,便取了笔来,在一张素笺上写下了《宛委别藏》四个字,取上古禹帝登宛委山以得金简玉字之典故,以视自己对这一套未收书的重视。
只是就在这时,张进忠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了过来,道:“皇上,外面方才连夜送来一份密折,今日天也晚了,皇上是今日要看,还是留到明日再看呢?”
“拿进来吧。”嘉庆随口应道,张进忠便取了那个密折盒子,过来递到嘉庆御案之上。嘉庆却也有些不解,向张进忠问道:“这密折是何人送来?为何如此深夜,你等才把折子送到养心殿呢?”
“皇上,这密折是何人所奏,奴才不敢看。只听说是个病退的知府,因他现已不做官了,又给皇上上了此折,所以外面收折子的时候,不知应不应该再把这份折子给皇上,所以……所以延误了些时候。”张进忠的言语似乎也有些迟疑。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病退知府,不也是以前的知府吗?你等办事,总是如此瞻前顾后,朕看来大可不必!”嘉庆一边说着,一边也打开了那封密折,可这一看,不过片刻,便即变了脸色,喃喃道:“今河南多有官员演练翻禽,相聚同言天命之所……岂有此理!”说罢,竟是怒不可遏,一把将这份秘奏拍在了案上。
“皇上息怒!”张进忠在一旁连忙劝道。
“罢了,和你没有关系。现在就去,把今日值夜的军机章京叫来,这件事,朕要一查到底!”嘉庆倒是没有迁怒于张进忠,只是眼看嘉庆心绪不宁,张进忠也不敢再行耽搁,只得连忙应过了嘉庆,出门去找值班章京去了。嘉庆看着这份秘奏,却犹是恼怒不已,冷笑道:“嘿嘿,演练翻禽,成亲王……真有你们的啊!”
原来,这是一封病退知府熊之书上报嘉庆的秘奏,上面言明近年以来,河南官员多有演练翻禽之事,而翻禽的结果,是嘉庆之后,成亲王永瑆应当登基继承天子之位。所谓翻禽,是周易象数理论中的一种观象之法,但时人大多迷信,不乏将翻禽之法看做占卜吉凶、预测未来之术的愚昧官僚,于是测卦之言,便极易流传开来。更何况,这次密折之内,还涉及到了一向与文人雅士多有深交的成亲王永瑆,又有永瑆可能在嘉庆之后即位之语,自然惹得嘉庆当即大怒,决意彻查。
不一会儿工夫,两名值班的军机章京便已在养心殿前候旨,嘉庆也立刻传了二人入殿,向二人道:“你二人听旨,先拟一道上谕,言河南现下多有官员,被病退知府熊之书参奏有演习翻禽之事,着令刑部侍郎,内务府大臣广兴为钦差,前赴开封,彻查此事!之后,再给马慧裕一道上谕,严斥他驭下不严之过!还有,责令河南各府道官员,十月之时必须齐聚开封,等待广兴讯问!上谕到时,各府道官员需即刻启程,不得耽搁!”马慧裕是这时的河南巡抚,故而嘉庆眼看河南官员被参,第一个便要斥责于他,两名章京也连忙应过了嘉庆旨意
然而这时,嘉庆看着一旁阮元送来的几部新书,却又想到了阮元守制之期将近一事,念及朝中一时暂无官缺,阮元又与广兴一同铲除过和珅,让阮元随广兴一同办案,也算是人尽其用。而且有广兴在,即便阮元与永瑆亦有旧情,也自不可能偏袒于他。便又对两名章京道:“还有,你二人再拟一道上谕,之后留在朕这里,过些时日再发吧。就写……前浙江巡抚阮元,守制之期已满,着暂署户部右侍郎,接上谕之后,便授钦差一职,会同广兴一并办理此案。办案之后,朕……另有新用,就这样写吧。”琇書蛧
两名章京告退了嘉庆,便即回到直庐主稿。这时已是九月之末,又过了数日,嘉庆想着阮元多半已然除服,便将上谕发向了扬州,并特意督促阮元直接沿河北上开封,无需再来北京参见。
到了十月,阮元一家也终于迎来了除服的日子。这时阮常生与刘蘩荣的婚事,也已经准备完毕,阮家也一扫居丧时的低沉,家中显眼之处,尽数用了鲜花红锦。刘蘩荣暂住了阮家罗湾老宅,等着这日阮常生行过冠礼,便去亲迎。唐庆云和谢雪素来与刘蘩荣亲熟,这时也想着来凑热闹,便一并到了罗湾宅中,帮着刘蘩荣梳妆打扮起来。
看着红妆之下,新娘俏丽动人,又兼一番诗书气度,让刘蘩荣更具风彩。谢雪也不禁羡慕道:“涧芳,今日看起来好漂亮啊。能这样风风光光的出嫁一次,也真是你的幸事啊。”原来,阮元迎谢唐二女入府之时,担心礼节过盛,对刘文如有所不公,便只依刘文如入府之例,和二人行了个简单的仪式,是以谢雪看着刘蘩荣,会有一番艳羡之情。
“是啊,涧芳,你看你戴起珠子,真好看呢,不像我,平日舍不得戴,进家门的时候,也没有你这样……”唐庆云虽是性情直率,却也从来清俭,平日在家闲居,并无珠翠之饰。
“姨娘,没关系的,若是以后福儿长大了,和爹爹一样做了官,姨娘自是有诰命的,姨娘就放心吧。”刘蘩荣却也懂事,主动安慰起了谢雪,不过想着自己来到阮家一年,却因礼法之故,尚未见过阮常生,也不禁感叹道:“只是我至今却还不知,常生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常生啊,常生从来都很乖啊。”唐庆云笑道:“涧芳,这件事你听姨娘的就没错啦,常生从来待人以礼,最善良不过的。只是……也有那么一点书呆子气啦,有的时候看起书,别的什么都不顾了,所以啊,你要在他不读书的时候跟他说话,这样才有趣嘛。”
“是吗,姨娘,这样说来,他和我表哥倒是挺像的啊?”刘蘩荣不觉笑道:“我家有个表哥,平日也是好读书的,别看他年纪小,和人讲起《论语》,从来都没落过下风呢。这样的人啊,我已经很熟悉了,想来以后的日子,也可以放心了。”刘蘩荣这位表兄名叫刘宝楠,也是当时经学大家,刘蘩荣与他平日也颇为要好,对于爱好读书之人,不仅不以为无聊,反而颇为仰慕。
“哈哈,涧芳,你若是这样想,也……也挺好的……”唐庆云也不禁哑然失笑道。
而阮家之内,阮常生也先着了礼服,阮元这时已收到嘉庆上谕,正在偏厅接旨,孔璐华和杨禄高则陪着阮常生,为他看着身上衣服有无不妥之处。阮福和阮祜也在一旁陪着阮常生,一直不舍得他离开。
“大哥,若是你成婚了,是不是再过几日,就要走了?大哥,福儿舍不得你走,到了京城,你多给我们写几封信好不好?”
“好啊,福儿祜儿,你们现在练字练得也不少了,以后也记得给我写信过来啊?记住,写信的时候,不要找别人代笔,让大哥看看你们字写得怎么样,如何?”阮常生对两个弟弟也是关爱有加。
“嗯,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哥哥……”
“哈哈,夫人,您看啊,这几个小孙子,不是同胞兄弟,却比同胞兄弟还亲啊。”杨禄高看着阮家一门和睦,也不觉老泪纵横,连连点头道:“常生这孩子我从小就见过几面,从来懂事,今日也……也终于要成亲了,能看着常生成人,我这一辈子,也可以瞑目了啊……”
“杨叔,您这是什么话啊?”孔璐华在一旁也不禁笑道:“凭杨叔您的身子,就算活到常生的孩子成婚,也不成问题的。杨叔,您可千万别瞧不起自己,您的日子啊,还长着呢。”说着,忽然看见阮元已接了上谕,正向自己走来,也迎了上前,对阮元道:“夫子,怎么样?皇上的意思,是你入京做官,还是继续做外官啊?”
“这……皇上倒是没说清楚啊。”阮元道:“方才的上谕里,只说让我暂署户部侍郎,之后,便去开封会同广兴侍郎,一同查办控案,同时也看一看河南官场,有无贪赃枉法之事。或许,皇上正式的任命,要等到控案查完以后了。”
“是吗?皇上对夫子,还真是信任呢。夫子这刚刚除服,就让夫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孔璐华听着阮元之言,自也清楚,阮元这次北上开封只是办理公务,不会长住,自己何去何从,却始终不知,自然对嘉庆的任命也有了些抱怨。
“夫人,这件事我方才却也想过了。”阮元倒是比较从容,对孔璐华道:“我到了开封,肯定会给夫人寄信过来,到时候若是另有改任,我一定告诉你们,然后,我自己先去赴任,待我安顿好了,再将你们接过来。这之前,你们就先留在扬州过冬,如何?扬州的冬天,总比京城强啊?”
“夫子,那我们要等你到何时啊……”
“应该……很快吧。”阮元想了想道:“毕竟只是一件控案,事情再多,也花不了多少时日。更何况广兴侍郎眼下,也已经南下去开封了,说不定等我到了开封,这件案子,广侍郎都已经查完了呢。”
“那……夫子去了开封,可要早早寄信回来啊?”虽然阮元对北上之事充满自信,可如此不确定的未来,还是让孔璐华莫名多了一丝忧虑。
“好,每隔五日,我就给扬州寄一封信。”
看着阮常生这边准备完毕,阮元便也和一家人一道回了正厅,依照当年父亲为自己行冠礼的情形,为阮常生行了礼,阮元也亲书“彬甫”二字赐予阮常生,作为阮常生的字。行礼之后,阮常生也前往罗湾,亲迎了刘蘩荣回到文选楼。一家人时隔两年有余,终于可以尽情饮宴一番,也都是说不出的惬意。
这时,伊秉绶也前来告知阮元,在焦循、江藩等人的协助下,《扬州图经》已然成稿,自己先刻了初稿,便即准备修订府志去了。阮元听闻图经定稿,也是大喜,看来即便在家守制,也算有了些贡献,两年的时光终是没有白过。此后数年,《嘉庆扬州府志》终于修成,当时地方志中,足称良品。
只是复了官职,阮元便需以公务为先。阮常生成婚之后仅仅三日,阮元便打点好了行装,自扬州运河一路入淮河北上开封,正式踏上了一段充满波折的官场之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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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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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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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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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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