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景仁宫时,只见皇后卧在床上,双目黯淡,面色苍白。贵妃纽祜禄氏和绵宁伏在一旁,见了嘉庆前来,也自下拜。嘉庆深知纽祜禄氏为人温良和顺,入宫数年,与皇后一直亲密,倒是不会有猜忌不快之事。忙问身边太医道:“太医,你说皇后怎么样了?你无需担心,便即直言就是,朕不怪罪你。”
太医看着嘉庆,神色虽然渐渐平复,却也颤抖不止,道:“回……回皇上,下官看皇后这般气色,只怕……只怕……皇后娘娘数年前曾有一次小产,当时虽康复了过来,可身上已有隐疾,尤其寒冬之时,最易发作。之前数年,皇后身体康健,又兼保养,是以不觉,可去年冬天,原本天冷甚于已往,皇后娘娘这精神,竟也起伏不定,竟把这隐疾又带了出来。这体寒之疾,本需染疾之人精神健旺,方易恢复,可皇后娘娘体中,却反有一种忧郁之情,这忧思郁结之气与寒气一加交汇,下官……下官无能,确是再无良策了……”说着说着,终于支持不住,开始不住给嘉庆磕头。
嘉庆听着,也不禁落下泪来,轻轻摆手,示意他退下。看着皇后渐渐无力的眼神,自己也不禁哽咽道:“皇后啊……你又何苦如此呢……你明知道入主坤宁宫这般要求,皇阿玛决计答允不得,却为何还要这般坚持?最后伤了身子,竟成了如此模样,这……这可让朕如何是好啊?”
“皇上……你……你说反了……”皇后虽气力渐衰,可在身边纽祜禄氏扶持之下,还是勉强坐起了一些,有纽祜禄氏坐在身后,倒也支持得住,又道:“妾其实,不是因为入主中宫一事,才生了病的,妾这病,早就在心里了。若是当日不能找皇上倾诉入主中宫之事,这病发起来,妾此时已然不在人世了。太医说我心中,忧郁之气暗结,其实……说得不错,这宫中的日子,哪里是我能经受得住的啊……”
“你胡说什么呢?后宫妃嫔,自国朝开国以来也有百数了,哪里有几个过不得宫中日子的?更何况你又是皇后,贵妃与你,感情也好,又哪有什么忧郁之事啊?”嘉庆看着皇后样子,虽是不解,却也是柔声安慰,一边也拉起皇后手来,放在自己手心上握住了,希望给皇后带来一丝暖气。
“那皇上,你可想过妾这一生,是如何过来的吗?”皇后无力的苦笑道:“妾所在的喜塔腊一家,先前数代,都是平常不过的旗人,家中也有做过官的,不过三品武官,又怎是那许多世家可比?是以妾年少之时,也素来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只想着心中仁善,不去害人,也便够了。想来日后嫁娶之人,也只是寻常人家之子。也好,平日自由自在,倒也是妾所愿。却不想乾隆三十九年那次选秀……本来妾在几个秀女里家世最低,可皇阿玛却点了我做你的嫡福晋。之后二十年,该学的礼仪,只得一点点补上,平日活动之处,也只有南三所那方圆之地,还要和你三个兄弟一起……那时只想着,你做不得皇上,也好,到时候出了宫,分了府,一样能过半生自在日子。可后来……”
嘉庆深知皇后本是性情中人,此番言语,却也不是作伪,一时心中,更为酸楚,看太医已经不在,只剩下自己、后妃和绵宁四人,也小声道:“不想当日却是如此,乾隆三十八年,皇上择储时立了我,三十九年,选秀女的时候选了你。那时候,十一皇兄已成了亲,迎娶的却是文襄王的妹妹。当年不知多少人暗地里说,十一皇兄是亲上加亲,既是皇上垂爱之子,又与富察一家再续姻缘,定是他做皇上了。可不想……”文襄是福康安的谥号,他去世之后,乾隆对他破格加封,赐了嘉勇郡王,即为文襄王。嘉庆没有说的是,原来当日乾隆已经定了太子人选,便刻意裁抑于他,有意选了家世平凡的喜塔腊氏做他的嫡福晋。这样嘉庆做皇子时,便会被亲王大臣们认定不受乾隆看重,并非太子人选,不至于过早形成气候,只是没人想到,乾隆此举虽看似维护了朝廷稳定,却也让喜塔腊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皇上也无需烦恼。”皇后轻声道:“其实回想起来,妾根本就不是做皇后的人选。妾近日想来,只觉少年之时,外面天地是何等开阔。却比这深宫之中,要快意得多了。做了皇后,每日晨昏定省,白日饮食起居,俱有严令,竟也不得几时安逸。你在外看得是嘉庆二年,我这里却还是乾隆六十二年,又有几个后宫之人挂念于我?皇阿玛他……平日见他,也从来都是一般的不动声色,他多笑几次也好,多责骂我几句,我也认了,可如他那般一言不发,我……我却怎能安心得来?这样的日子,我却是不愿过了,是以那日才找到你,想着……”说着说着,一口气渐渐用尽,也不能再言语,只在一旁轻轻喘气。
嘉庆看着皇后神貌,也不禁暗暗摇头,所谓帝王心术,在乾隆身上,可谓登峰造极。只是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术之下,却是多少如皇后之人的疑惑、惊惧、痛楚,甚至绝望……
想到这里,自己也喃喃道:“或许,这般命运,在那拉氏北返那一日,就已经注定了啊……我十二皇兄本是嫡出,他经术文章,远胜于我,可因为那拉氏的事,最后被立做太子的却是我。我对那时之事,也颇为不解,后来看了宫中档才发现,那年好多个日子,原本都是皇阿玛诏了那拉氏用膳,可她的名字,却被贴子盖住了,贴子上写的,都是我额娘……”
也或许正是乾隆中期,魏佳氏得宠,才让那拉皇后因嫉生怒,竟而断发。也正是魏佳氏受宠,嘉庆才以十五皇子的身份后来居上,被乾隆拟了太子,才有了喜塔腊氏做嘉庆嫡福晋的事……
可后妃受宠与否,又怎是魏佳氏一人可以决定?更何况,这些后妃侍寝的皇帝,乃是心术难以捉摸的乾隆。想道这里,嘉庆也只得感叹世道无常,竟使喜塔腊氏的命运,从三十年前起,就渐渐被吞噬了……
这时,皇后也渐渐换过气来,又对纽祜禄氏道:“妹妹,我身体如何,自己清楚得很,你也不必再劝慰我了。我知道,你是世家出身,早年就给十公主做过陪读,宫里的事,你再熟悉不过。你性子也好,为人通达,不似姐姐我,这一点点痛楚,便受不住了。这皇后之位,本就该是你来坐。只是我尚有一事,想拜托于你。你才二十二岁,但绵宁他也小,你将来定是要有孩子的,只盼你到了那时,也能如今日一般,视绵宁如亲子,却不要冷落了他,让他也做这宫中的可怜人……”说着说着,气息渐微,身体也渐渐垂了下去。
绵宁这一年也已经十六岁了,可想着生母性命,已在旦夕之间,也不禁哭了出来,伏在母亲身上。嘉庆也和纽祜禄氏一前一后,贴住了皇后,想着让她少受寒冷之苦。这一家人夫妻相爱,妻妾相谐,母子相和,原应是平安和乐之家,却也经不住世事无常。
两日之后的二月初七,喜塔腊皇后去世,年仅三十八岁,谥为孝淑皇后。而念及乾隆此时犹尚健在,前线军务又急需军饷,嘉庆也根本不敢大办丧礼,皇后丧仪,竟只如前朝嫔妃般简朴。
玉琢文鸳质本坚,辉光温润永完全。
案头旧物仍长见,折翼单栖最黯然。
长托坚贞质,相依永不分。
物犹有如此,人事幻烟云。
此别日长久,空花总印心。
只余旧时物,一咏一沾襟。
皇后去世之后,嘉庆常以玉鸳鸯相咏,借以怀念夫妻之情。
皇后去世、薄葬之事,军机处中也有听闻,这一日阿桂和王杰一同在军机处中处理军报,为乾隆拟定出兵之策,王杰偶然想起此事,也不禁感叹了片刻。
“伟人,宫里的事,眼下我已顾不得那许多了。这些军报,议定进兵之事,却都难办,你也不要再担忧宫里了。我看你这封上疏,言及乡勇之事,却是怎么回事?先说来与我听听。”阿桂语气虽尚属刚健,可王杰与他共事多年,知道他中气早衰,看他神色时,眼神已显木然,也不由得担忧起阿桂来。
但前线军务,总是要紧,王杰也缓缓说道:“我家就在韩城,眼下距离战场,也不远了,那里有些乡人报信与我,我才知晓。川陕这些统兵大员,这一年来,一个个都生怕吃败仗,不敢全力进兵。反倒是贼人过境,引得一些村邑勇于自保,设了乡勇,有些村镇的乡勇,在战场上奋勇杀贼,倒是比官军还勇猛。可……可川陕这些统军大员却……却只是空言激励,实无半分相助之功,贼人来了,官军原和乡勇一道御敌。可临战之际,往往乡勇冲杀在前,官军却先跑了,若乡勇们占了上风,他们就回来捡人头,乡勇落了下风,就索性不管,村子被烧了,乡勇都战死了,也匿而不报。反正死得不是自家军士,也就相当于没打败仗……长此以往,一些乡邑眼看朝廷不管不顾,索性投了贼人。也是苦了他们,这般统军之法,不是官逼民反,逼良为盗么?是以我想着,总是要有个办法才是。”
“可眼下的情况,你也该知晓啊。”阿桂道:“福宁、惠龄、宜绵、恒瑞、永保,这几个人凭什么在前线劳师积年,耗饷千万,却丝毫不受朝廷惩处?不就是因为,这些人都是和珅保举提拔的吗?若是十年之前,我那些旧部还在,我也不顾什么结党的物议,便直接举荐他们去了。可这数年,大清人才凋零,可用之人不多了啊……也只这额勒登保与德楞泰,是文襄王旧部,本也与我无干,战绩嘛……也未曾独自带兵作战过,可眼下境况,也只得调他们去前线了。”阿桂与福康安平日一俭一奢,心性大异,是以阿桂原本也不愿用他旧部,可此时战事紧张,也只能放下门户之见,量才而用了。
“前线战事,眼下日渐艰难了,也总得官军前往才是。可这乡勇应当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白白送了他们性命,让当地百姓,以为朝廷抛弃了他们啊?”王杰道。
“既然如此,将他们签入军中,入军籍,如何?”阿桂道。
王杰思索道:“若如此,倒也是好事,乡勇入了军籍,便不致从贼,前线省了许多军粮调运,乡勇又知当地形势,朝廷便可反客为主。既然如此,我这就再拟折子。”可说到这里,却不禁问道:“阿中堂,绿营兵士,旧制乃是世袭,这籍乡勇为绿营,会不会坏了旧制啊?”
“绿营世袭,是旧俗而非定制,要不然,每逢战事,那些兵缺如何调补?”阿桂道:“更何况我督军多年,自也知晓,绿营早就已经不能满编了。籍乡勇入绿营,我看问题不大,那些个不成文的陋规旧俗,若是再不改一改,这大清的江山,都快保不住了啊……”
说到这里,看着王杰虽坐在椅子上,可一条伤腿,却不住颤动,看他面上,也有点点冷汗,不住渗出,想来他坚持入军机处议事,已是勉力而为,渐渐到了极限。不由得心生怜悯,道:“伟人,你这也七十三了,看你病得,自也不轻,若是支持不住,便自归去吧。”
“阿中堂,我毕竟也是朝中宰相,军机大臣啊。”王杰苦笑道。虽然清代大学士实权已大不如前,军机处成立以后,大学士不入军机处更不得被称为真宰相,可文人之间习惯了宰相一词的用法,也多不愿意更改。又道:“不过阿中堂的样子,我看也……也该将养一阵子了。那日你去见太上皇和皇上,我看你神色,也是在勉强撑着吧?你是一等公爵,位置要比我高,更要惜命啊,更何况……”
王杰所言,自然又是和珅了,他知道自己身体不佳,只恐如此支撑,也熬不了多久。若是这个僵持不下的时刻,阿桂再有变故,那和珅声势,定将大增,而朝廷之上,也再无人可以与之抗衡。阿桂听着他的语气,又怎能不知道其中关联?可即便如此,阿桂却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
“我毕竟骨子里是个武人啊……”阿桂不禁自嘲道。
阿桂自然也清楚,如此连日不休的处理军务,只会更快的透支生命。
可即便如此,几十年的疆场驰骋,却让他宁愿在战事中走完余生。
王杰终是难以支撑,次日便未能前往军机处,而之后到军机处商议军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不过在阿桂的保举之下,勒保、额勒登保和德楞泰等人果然英勇善战,一时稳住了前线战事,连续传出了一些捷报。而且败绩之事,明显少了很多。
前线逐渐由被动转向僵持,也在一定程度上安定了后方,使江浙之地,不致遭受战事影响。阮元也继续着他的督学,修书之事,这年春天,他又一次主持了宁波院试,回到家后,也向家中说起范氏天一阁的事情来。
这范氏天一阁是明代兵部侍郎范钦所建,时藏天启以前旧书,便有五万三千余卷,正是明清文人最尚之处。阁中分屋六间,各自相通,合为一体,后来乾隆建立四库,也曾参考天一阁样式。因阁中藏书众多,多有外来文人,愿意主动帮助编辑书目,阮元既有了机会一赴天一阁,自也不免嘱托范氏子孙一番。
想到这里,阮元也不禁感叹道:“藏书之家,我今生所见,也再无胜于天一阁之上的了。若是我以后家中,也得建一书阁做藏书之用,这后半生想来,也都没有遗憾了。”
“夫子就是想得美,今年开支,可有预留盈余啊?若是开支不够了,今年我可不会再帮你了。”孔璐华见他思考藏书之事,丝毫不在意财政问题,也不禁嗔道。
“放心吧夫人,今年除了这一次去宁波,夏天再去一次嘉兴和湖州,秋天再去一次严州,督学的事也就结束了。相较去年,可要多省下不少钱呢。”阮元笑道。
“你总是多准备些好,夫子,我听说湖北那边,最近还一直打仗呢,这仗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啊?会不会影响我们东边这些省啊?”孔璐华问道。
“应该不会。”阮元道:“最近战事虽多,可官军已经渐渐把敌人围在了川楚山区,他们出不来的。至于这边,我听朱恩师说起过一些,安徽也有人想起事,被恩师提前发觉了。恩师在安徽,也不容易,开仓赈灾、调运军粮去前线,省里也要严查保甲……但也多亏了恩师坐镇安徽,东边这也还算太平。我这学政虽说不管军务,也该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啊。”
“那夫子也该管管家里的事。”孔璐华道:“最近和文如写诗,才发现我……我之前格律之事,学得并不好,平日写诗草率了些,结果,好多事我想教她,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夫子,你年轻的时候学诗,入声字都是怎么记得啊?听说你们淮扬这一带,很多入声字都已经不用了,教她唐诗的时候,根本讲不清楚。”
“夫人也想起格律平仄了?”阮元不禁笑道:“记得我最开始认识夫人的时候,夫人还说自己作诗,就是喜欢率性而为呢?怎么,有了文如做朋友,夫人心性变了这么多啊?”
“我自己写诗是自己的事,教文如是她的事,我……我总不能胡说八道一番,最后害了她呀。我小的时候学诗都是记性好,家中虽也不怎么用入声字了,可都能分辨得出。这年纪大了,想再去记这些事,可要困难多了。夫子,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孔璐华问道。
“夫人,我少年时学诗,也是四五岁上便跟着娘学,娘祖籍在福建,这声调变化比谁都熟悉。所以这般想来,我靠的也是小时候的记忆啊?你这般问我,我却如何回答?再说了,平日遇到的学生,大多也是有根基的,从来不用我再去分辨平仄了啊?”阮元笑道。
“这可如何是好……”孔璐华低头轻声道。忽然,又问起阮元道:“夫子,你说夏天还想去嘉兴和湖州督学,能带我一起去么?我听家里人说,那边风景比杭州还好看呢。”wWW.ΧìǔΜЬ.CǒΜ
“夫人这又是开玩笑了,督学本是公事,平日校阅试卷,花的时间可比在家里多呢。就算你跟去了,也陪不了你多少时间啊?”阮元道。
“你看你的卷子,我玩我的,你非要陪我做什么?”不过说到这里,孔璐华也不禁双颊晕红,想着丈夫还是在意自己。“再说了,这样待在家里,除了陪陪文如,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了。文如那里,作诗的事我又说不明白,想来也郁闷呢。”
“其实不瞒夫人,我这次北上,除了湖州和嘉兴,还有一地,是想去看一看的。”阮元道。孔璐华看着阮元神色,也不是作伪,可嘉湖之地还有何风景,自己却也不清楚。
“夫人可知乍浦是何地?”阮元道:“嘉兴东南,有一市镇,名为乍浦,此地海运向来繁荣,另有一点,海内仅此一处。这乍浦港是平日浙商帆船,集结前往日本之地,是以数十年来,不少商人也在日本收购了当地旧书,反运送到国内来。其中多有海内已失传的著作,或是再无踪影的古本,可补国内图书之不足。譬如日本有位学者,叫山井鼎,他精校日本国内旧本儒经,作成《七经孟子考文》一部,也收入了四库。此书我少年时见过抄本,可惜从无刻本,是以这两年我托了杭州的书坊,重新刻了一部,这次过去,定要让那里商人大开眼界才是。而且,去了之后,或许能找到什么古籍的古本,也说不定呢。”
“刻书?好啊,难怪去年银子用得那么快,还要我拿嫁妆钱给你那班修书的人补贴家用,都被你拿去刻书去了!既然如此,这一次我更要和你同去,若是你敢胡乱花钱,去买什么没用的书,我可饶不了你!”孔璐华又是一阵娇嗔,阮元看她执意要往,也只好答应了。到了六月,一行人便再度启程,北上督学寻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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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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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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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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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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