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朝她敬了个礼,朗声道:“报告!在那里!”
他伸手一指,正指向不远处的水缸。
檀闻舟怕他把周围的人喊醒,忙道:“多谢多谢,那个......能不能咱以后声音小点?我怕把别人吵醒了。”
于小田一顿,随后用力点头,好像是听进去了。
看起来,这个站在她门口站岗的于小田对她没什么敌意,她打了水回去开始烧水,这里与前头的主帐相连,应该是裴衍平时睡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整齐摆放好,东西却很少,整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里,只放着一张小榻,一张桌子,另一侧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有磨损的痕迹,看起来,应该就是每日裴衍休息时放盔甲的地方。
小榻上的枕头也硬硬的,小小一个,真不知道,这么小的榻,是怎么供这个男人睡下的。
营帐外忽然吵嚷起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不绝于耳的盔甲鳞片摩擦声传来,于小田洪亮的声音乍然响起。
“将军——”
檀闻舟甚至能想象出来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铿锵亢奋的表情。
门帘被掀开,久违的几乎有些陌生的男人赫然出现在眼帘。
裴衍满脸血污,头盔上,盔甲上,全是暗沉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那双黝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好像是要将她印到心里去。
战场上肃杀得气息扑面而来,顷刻间阴影将她包围,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裴衍。”
她轻声道,尾音打了个转,鼻子酸酸的。
“没事了。”
他的胸膛宽阔有力,心跳甚至都如此近,她挤出一个笑,努力地抬起头看他,一边揉眼睛,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好酸,眼睛进沙子里了。”
男人忍不住笑,点头附和:“是的,你的眼睛进沙子里了。”
她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数日的委屈与难过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她来不及等,急忙问道:“断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听说你们三天没吃饱饭了?”
裴衍还想继续温存一会,抱着她不愿意松手,脸也没洗,摘了头盔就低头往她脸蛋上凑,女人白净的脸被印了一个黑印子,也不知道裴衍多久没洗头了,头油味带着汗味直冲她的面门,好在裴衍沉醉在她香软的脸蛋上,没有看清此刻女人的表情。
“先把甲脱了吧,洗个澡。”
她推了他一把,一边柔声说一边帮他解锁扣。
裴衍抬起手,嗅了嗅自己腋下,眉头一皱,差点被自己熏晕,确实该洗了,不能再拖了,细数一下,大约快半个月没洗过澡了。
锁扣有些复杂,她解了半天没解开,裴衍拉着她的手,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啪嗒一下,铠甲被整片的脱了下来,她接住,忽然一股极其刺鼻且上头的味道直冲她的天灵盖。
这股味道太复杂,她一时间无法分辨是哪些味道,有汗味,血腥味,以及被闷久了的馊味......
她屏住呼吸,拿着脱下来的铠甲猛然转过身,装作放铠甲的动作,直到远离了男人气味的圈子,才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怎么了?累了?”
看见她动作一顿一顿,裴衍关切问道,上前准备看她的脸色,檀闻舟抬手按住他,将他隔离在自己一臂之外。
“别动!”
“怎么了?”
檀闻舟拿出水盆,倒了整整半盆水,将毛巾浸湿后,背对着裴衍,深吸了口气,转身让他脱衣服。
一脱衣服,那味道简直连屏息都没用,连每个毛孔都不放过,一丝一丝的往毛孔里渗。
她用力地搓,把那些陈年累月的污垢汗渍搓了下来,好在裴衍皮糙肉厚,也不觉得痛,她叫于小田把盆里的水倒出去。
终于洗干净了,檀闻舟又倒了盆水,等忙完了,自己也脱了鞋,坐在榻沿,准备泡个脚睡。
男人也坐了下来,坐在檀闻舟对面,也把脚放了进来。
水盆里一双大脚压着一双小脚,原本檀闻舟的脚在女孩子里算是大的,也没有裹脚,是一双天足,但是在裴衍的脚的对比下,显得尤其的小巧。m.xiumb.com
她抽出脚,压在裴衍的脚背上,调皮地伸出脚趾揪了揪他的肉,硬邦邦的,和他身上一样硬。
“为什么你们断粮了?已经断了多久了?”
她忽然开口。
裴衍沉默了一瞬,两只脚夹住女人的小脚,搓了搓。
“前几天,这三天,粮草都是算着吃的。”
“还能撑多久?”
他顿了顿:”还能撑三天。“
”三天?“
”两天。“
他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些许疲惫,还有些虚。
”是元修?“
”嗯。“
”你的身世......你有什么打算?“
裴衍沉默。
安静在两人间蔓延,几乎将人淹没。
”不知道。“
不久前,他才莫名知道这个可笑的消息,他居然是先帝的儿子?
难怪他娘总是对他的父亲是谁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每次他问起,追问的时候,那个女人都是眼神闪躲,转移话题。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那个男人都不来找他们?甚至从来没有管过他们,可能,那个男人到死都没想过要找回这个儿子。
一个娼妓的儿子,怎么上得了皇家的族谱。
哪怕是现在往事重提,他的身世真相大白,也仍有不少人在暗中议论他的出身。
巨大的羞耻感从脚底蔓延上来,让他有些窒息。
面前女人赤裸的双脚好像忽然有些烫,他情不自禁想要抽出来,却被拦住。
”做什么走?才泡了一会,脚都没捂热呢。“
他没说话。
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落,女人温声道:”因为身世不高兴么?“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
”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有这样的父亲,是我的耻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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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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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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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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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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