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邀请她去家里做了几次客,王夫人确实是温柔贤淑,每次去的时候,总是炒上几碟小菜,配上一壶新酒,两人聊起天来,倒是你一言我一语。
自从裴衍带兵进京,王钦几乎将檀闻舟夸到了天上,弄得她哭笑不得。
这两日,王夫人腌了点梅子,王钦拿油纸包了一些,送给了檀闻舟三包。
想着那一日她对裴衍语气有些重,原本都是同僚,闹得太僵实在不好看,便让墨麒送了一包给裴衍府上。
但是墨麒刚走,她就有些后悔了。
送一包梅子,会不会太寒酸了?
不过裴衍皮糙肉厚,想来应该不会介意的。
果然,墨麒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样东西。
一封信,拆开信封,里透露出竹叶浆的信纸,纸上画着一幅画技实在拙劣的画,画中一个小人胖乎乎圆滚滚,被另一个手拿皮鞭的小人踩在地上,第二张信纸上画着那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小人正抱着手臂,傲娇地扭头,旁边配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原谅你了。
檀闻舟忍俊不禁,将信收了起来,不知怎么的,一股怪异的情绪涌了上来,似嗔似喜,竟然有些......甜蜜?
背上爬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冷战。
眼看着到了下值地点,她到里间找了个袋子出来,将信装了进去。
檀闻舟是大理寺卿,有自己单独办公的屋子,每次大理寺其他人下值时,总是会下意识往她这里看过来,看她走了没有,她若是没走,他们也不好意思先走,久而久之檀闻舟便把那扇门掩上了,免得自己在衙门里呆久了,让人觉得不自在。
这日日头夕照,她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看看王钦在不在,若是在,便好好谢谢他的梅子,刚准备出去,便听到外头传来王钦与另一个官吏的交谈声。
那名官吏半开玩笑道:“你这小子这段时间怎么了?天天跟他凑一处,前几日找你出去喝酒你都不去,感情是请他回去吃小灶了。”
准备推开门的手停了下来,檀闻舟面色平静地站在门边,静静地听着。
“啧,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子,一家几口人都指望着我吃饭呢,把他哄好了,哪天他一高兴,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不比我坐大理寺里写一辈子文书来得快。”王钦嗤笑一声,“要不是为了升官,谁去巴结他啊,你没看到平日里她那副目下无尘的样儿。”
“这个大理寺卿的位子,搞不好还是他家里和自己靠着钱财美色弄来的呢。”
“嘘——这话可别让人听到了。”
“知道知道。”
两人一边谈笑着一边往外走,直至脚步声听不到了,檀闻舟才抬脚,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独自又坐了一会,听着周围在没有其他声音,才准备回家。
剩下的两包梅子,也被她随手扔进了回家的沟边。
几个衣衫破烂的乞丐看见了,忙跑上前去争抢。
若说檀闻舟丝毫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她真的有把王钦当成好友的意思,对待好友,她从不吝啬于用真心换真心,但是王钦这样,让她实在无法正视这些天以来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可能连王夫人对她的温言温语,也是夫妻俩早就说好了的。
从一开始的看不顺眼,到后来推心置腹,到如今的虚情假意,虽然早就知道同僚之间没什么纯粹的情谊,但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越想越没意思。
第二日,檀闻舟再看到王钦那一副笑吟吟的面孔,觉得十分膈应,中午他约她吃饭时,檀闻舟也推了,说手上的公务还没弄完,王钦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别人去了。
月末的官员考核评级上,檀闻舟虽然没有因此恶意给他评低分,但是元修随口问道对大理寺人事任命有什么需要调度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将王钦的名字报了出来,次日,王钦便被调到了刑部去了。
檀闻舟又去了一趟撷芳园。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去那里的,只是吃了晚饭,想出去逛逛,一路上经过那条河,走过河边的商贩,买了也一个烤红薯,红薯被炭火煨了半日,里头的肉考得软糯流油,等到一边走一边吃,吃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前些时候元修带她去的撷芳园。
她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老鸨认识她,笑眯眯地请她进去,得知绿衣在排戏,她顿了顿,让老鸨带她过去瞧瞧,特地嘱咐不用惊动人。ωωω.χΙυΜЬ.Cǒm
老鸨应和下来,将她带到一个视野好的雅座里,又上了茶水点心,一抬眼,就能看见正中央的戏台上,一身花旦装扮的绿衣,水袖轻舞,咿咿呀呀地唱着婉约小调。
檀闻舟曲起三指,轻轻敲着桌面,跟着丝竹声打起了拍子。
绿衣唱的是牡丹亭,这曲子檀闻舟听过许多遍,富贵人家请戏班子到家里唱戏,爱点的无非是那几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檀闻舟忽然侧首望向台上,台下寥寥几人,几乎都没有听出来方才绿衣唱的曲子里有什么不对,唯有檀闻舟。
檀闻舟不会唱,但是没少听,对于乐曲的鉴赏能力不逊色于行家,她很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个音,错了。
绿意察觉到檀闻舟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浓妆艳抹的眸子透出些许的慌张,连气息都有些不复方才的平稳。
一曲误,周郎顾。
檀闻舟轻笑一声。
绿衣下台后,换了衣裳,妆也来不及卸,便被领进了雅座里,给檀闻舟赔罪。
檀闻舟没有说话,绿衣颤声道:“公子恕罪,那日奴家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妈妈看得紧,奴家不敢对妈妈隐瞒。”
一句话将自己摘了干净,檀闻舟并不在意这些,绿衣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檀闻舟只是点了点头,让她将方才的唱词再唱一遍。
绿衣一身鹅黄轻衫,手腕起伏间,那首牡丹亭咿咿呀呀,幽幽咽咽,宛若石上清泉,又如三月桃花,风情万种间,夹着一丝幽怨哀婉。
她出身娼家,从小跟着父母过的都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强颜欢笑更是家常便饭,即使只有十来岁,却已经见过不少男人,更有不少男人在她面前说过各种各样的情话,她知道,都是不可靠的。
檀闻舟明白这点,所以得知绿衣转头就将那夜她们的事情说了出去时,并没有多惊讶。
听她唱完一曲,檀闻舟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给了赏钱,便起身回家去了。
一脸二三十日,有十几日,她都往撷芳园去,听绿衣唱歌。
裴衍为此专门找了过来,找到檀闻舟时,她正靠在美人靠上,绿衣一身素衣,拿着团扇,轻声唱着小曲。
裴衍总觉得这段日子檀闻舟很不对劲,听到她逛妓馆时,他还不信,今天一看,差点气炸了,那小蹄子的手正捏住檀闻舟的腿,还不安分地往上爬!
这还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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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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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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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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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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