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麟旋刀入鞘,高声道:“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们私下里打着什么算盘,这些日子你们在茶舍里议论什么,以为陛下不知道?杀?哼,脏了我的刀,还想拿自己的小命来威胁朝廷?”
“做梦。”
“有这么一身力气在这里撒野,不如想着怎么报效朝廷,北地雪灾也没见你们捐钱捐银,倒是在这里闹得欢脱,居心何在?”
一番话说的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不再说话,江子麟跨上马,巡视一圈,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盛怀瑜和檀闻舟,他驱马上前,轻佻道:“怎么着,现在都不避讳了,光天化日的就纠缠在一块了。”
“可让红袖招的柳娘怎么办呢。”
周围两个锦衣卫小旗跟着笑起来,檀闻舟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江子麟有公务在身,只是讥讽了两句便带着人撤了,回去的路上,檀闻舟忍不住想起学子的话,以及今天李敦逸的遗言,其中对父亲的弹劾言犹在耳。
她从小便觉得父亲像座青山,行坐都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可是为什么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飘渺。
盛怀瑜回了他的住处,檀闻舟心里默默思索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忽然想起出太极殿时,正好遇到蹲下来掀开白布的盛怀瑜,他当时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李敦逸的下巴,似乎还摸了摸他的脖颈,一旁的小太监急着要把尸体扔去乱葬岗,盛怀瑜才站起来。
那时候似乎心里在想些什么。
难道李敦逸没死?
不可能,太监查看过他的鼻息,应当是确认过了。
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总是放心不下,未免保险起见,她撩开车帘,拍了拍墨麒的肩膀,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墨麒?”
墨麒皱眉,转头道:“爬出来做什么?车还在走呢,也不怕掉下去,坐进去!”
“好好好......”檀闻舟讪讪道,一边挪动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她这些年也算得上半个纨绔子弟,可是每次应对墨麒这样货真价实的街头混混出身的青年时,总有一个小喽啰觐见山寨大王的感觉。
一个敢跑到人家府里睡姨娘的混子,换成个良家女子站在他面前,都要吓得捂着手绢尖叫。
于是檀闻舟每次对他开口吩咐事情时,都有些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惭愧之感。
那日府里她纯粹是仗着在家又有下人仆妇簇拥着,才把他唬住了,这些日子墨麒虽然也听话跟在身边做了小厮,但是已经故摸清楚了这位檀公子的脾气,时不时摆个臭脸子,一副全天下我最叼我最拽你能把我怎么样吧的架势。
被墨麒凶回去之后,她越想越气,忿忿的锤了一下大腿,心想不能就这么算了,酝酿了半天,大声道:“掉头,去城西郊外乱葬岗。”
墨麒顿了顿,随即也没有问缘由,掉转马头便往西郊驰行而去。
这点干脆利落的劲,倒是让檀闻舟很满意。
马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再往前走几十步便是宫里专门扔弃无主尸体的乱葬岗,一般拖出来的尸体会被就地胡乱掩埋,但是专门负责这个差事的太监们偷懒,经常会随意挑个地势低矮的小坑扔进去浅浅填几抷土,雨水一冲,那些黄土裹着尸体腐烂流出来的尸水便顺着斜坡肆意流下来,恶臭漫天。
李敦逸的尸首按道理是不必拖来这里的,到底是学子,虽然出身贫寒,家中亲人也亡故了,但是也该将尸体运会他的老家去。
不过他在京城无亲无故,谁也不愿意请缨运送他的尸体回去。
檀闻舟捂住口鼻,依然隔绝不了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腐臭,啃食腐肉的乌鸦和秃鹫在天上盘桓,越往近处走,越是气味难闻。
好臭!
墨麒神色如常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不屑的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檀闻舟,忽然抽出袖子里的帕子,不耐的递到她面前,道:“用这个。”
果然有布料阻挡,气味稍有缓解,她心里仿佛溢出一股暖流直冲眼眶,很是感动,这些日子对墨麒的种种偏见在此刻烟消云散,甚至有些懊悔之前看人太过武断,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这人虽然从小不学好,但是根还是好的啊!都会关心东家了!
连忙感激道:“多谢......多亏你准备了帕子。”
“没什么好谢的,平日里拿来擦鼻涕的,正好也打算换新的了,你回去只用给我两文钱就好了。”
“.......”
“你要找什么东西?”墨麒在一堆新坟白骨里头来回梭巡,百思不得其解,”我说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少爷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尼玛考完那什么点事不回去睡觉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看见她准备走上前,他嫌弃道:“得了得了,你站那儿,我帮你找,小心把衣服弄脏了,你们这些人,一件衣服都够普通老百姓过半年的。”m.χIùmЬ.CǒM
檀闻舟自动忽略掉了他的碎碎念,道:“那你看看,有没有新坟头,今天刚埋的。”
墨麒走来走去,像只家犬似的嗅了半天,挠挠头道:“味道这么冲,哪里闻得出来新埋的在哪儿......”
檀闻舟无奈道:“有没有可能你踩到人家脸上了。”
墨麒听闻抬起左腿,下头赫然露出一张惨白人脸,一半被尘土覆盖一半裸露在外,吓得墨麒差点跳起来。
他蹲下来,扒开李敦逸脸上的土,露出一张文弱清秀的脸。
檀闻舟也蹲了下来,伸手在他鼻子下探了探气息,随即有些失望的抽回手。
果然是自己太多疑了么。
墨麒问道:“怎么了?死透了没有?”
她白了他一眼:“狗嘴......”
话说一半卡在喉咙里。
墨麒斜睨着她,眼神中略带挑衅,像是在宣告:我就看你敢不敢说出来。
檀闻舟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
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安慰自己。
“闻舟?你来这来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
檀闻舟和墨麒蹲在地上双双转头,正看见一脸震惊的盛怀瑜站在不远处。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起来,拂袖拍打着檀闻舟衣袖子上的泥土,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都是尸体和毒虫,也不怕生病,你要找李敦逸也不用亲自来这么腌臜地方!我送你回去!”
“抬脚。”盛怀瑜指挥她变换动作,方便掸土掸得更干净,随后拉起她得手往回走。
檀闻舟被他的一番言行吓到了,一时间没有动,墨麒也愣愣的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二人,像一只被忽视的小狗。
盛怀瑜看见墨麒更是怒从心起,忍不住道:“你是怎么做奴才的,主子是能来这种地方的吗?”
墨麒不敢置信得等着他,盛怀瑜连看也不多看一眼,便准备拉她往回走,身后墨麒跳起来指着他的背影怒骂道:“个板马的,你算老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老子草你娘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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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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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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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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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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