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秋面色自若,微笑道:“刚才掉了个帕子,一个小丫头捡到了,来还给我。”
蓉姨娘点点头,她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歪靠在凭几上慵懒道:“我这几日困得很。”
荟秋帮她把帘子放下来,道:“要不再去睡会?待会大夫来了我再来叫您。”
“也好吧。”
锦麟阁里,檀闻舟刚下学,绿芜看见檀闻舟掀帘而入,赶忙放下手里的阵线,迎上前接过她脱下的外衣,轻声说:“少爷说的不错,芙蓉阁那边今日真的请大夫了。”
“怎么说?”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汗,
今日是个艳阳天,原本厚重的皑皑积雪被暖阳一晒,连同檐上的冰溜子一起化了,晨起春娘特地好说歹说让她多穿了一件黑狐皮的里子,抵着外头的寒风还好,一进被熏得暖烘烘的屋子,汗就冒了出来。
“奴婢拿了五两银子,请那大夫喝了茶,他才说。”绿芜挑了几个圆溜溜黄澄澄的橘子,又在炉子上架了铁网架子,把橘子放了上去,慢慢的烘着,一边拿着钳子拨弄着一边说:“芙蓉阁那边果然是有身孕了。”
“五两银子?”檀闻舟失笑,“还是做大夫好啊,摸一摸看一看,钱就自己上门了。”
绿芜专心的烤着橘子,一旁的红泥小炉煮着的茶汤开了,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绿芜倒了一杯递给她,问道:“少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蓉姨娘这么多年为了生个儿子,在法喜寺里捐了不知多少的香火钱了,这次终于如愿,不大张旗鼓的让咱们家上下全知道反而藏着掖着,闲杂都不给下人透一丝口风,倒真不像她的做派。”
檀闻舟笑一笑:“她这是想自己告诉我爹呢,到时候他们一家天伦之乐,我倒成了最后知道的外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绿芜低下头,不说话。
“等我爹下了朝,她定已经亲自去门口迎他,事先再备下一桌酒菜,饭桌上再说出自己怀孕的好事,我父亲老来得子,只怕是要喜极而泣。”檀闻舟轻叹一声,“先让他高兴一会吧,跟春娘说一声,今日晚些再准备搜院。蓝蕊看好青萍就好了,今日是要紧日子,别让她去通风报信了,你就看好芙蓉阁。”
绿芜点头。
今日朝会上太子一党和清流党吵了起来,皇帝又拖着内阁的几个阁老留了许久,皇帝让燕王协助檀珩主持此次春闱,开春就要春闱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皇帝笼统的嘱咐了几句,念了声道号,就撤了,檀珩只好和内阁的几位次辅多商议了会。
回来时,门房正点上灯笼。
正如檀闻舟所言,檀珩的车轿正到东阳大街上时,便远远的瞥到蓉姨娘正扶着荟秋的手臂,站在大门檐下。
一身翠绿色粉荷锦鲤纹样的交领大袖外披了厚厚的一件兔毛氅衣,发髻高高堆起,插了一整套的六幅云纹累丝珠钗,雍容富丽。
“灯下看美人,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小厮掀开帘子,檀珩跨步而出,握住蓉姨娘伸来的纤纤酥手,“这样冷的雪天,怎么不在里头坐着,跑到外头等着做什么?”
荟秋放开扶住蓉姨娘的手,退到二人身后远远跟着。
蓉姨娘抬袖挽住檀珩的手,柔声笑道:“许久没有这样像普通百姓夫妻一样等着夫君回来了,二郎看见月容来接你还不高兴么?今日闻莺新学了道珍珠丸子,正等着二郎回来一起吃呢。”
“怎会。”檀珩本想着今日去锦麟阁和檀闻舟说说今年春闱的事,眼下蓉姨娘挽着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朝芙蓉阁走去,心里便想着算了。
一路行来,安静无声,偶有积雪压断枯枝的“噼啪”声,突然刺得人一跳,临到芙蓉阁时,眼前的灯火骤然旺了起来。
院内灯火通明,连院里的花枝上都扎了灯笼,映得雪地里一片暖黄,花厅里摆好了饭菜,檀闻莺也候在廊下给檀珩请了安。
看着女儿乖巧懂事,一身红色对襟长袄衬着豆蔻年华的少女喜庆可爱,身旁又有美妾温言软语,侍弄饭菜,檀珩白日里的乏累一扫而空,就着蓉姨娘的手喝了一杯暖酒。
紧接着又开始夹菜。
“奴婢来吧。”一旁的荟秋接过蓉姨娘手里的碗筷,低声道。“姨娘有孕在身,这些琐事还是不要再做了。”
檀珩蓦然看向蓉姨娘,似是不可置信道:“容儿......你?”
蓉姨娘脸色被暖气熏得嫣红,闻言抿唇浅笑,道:“大夫说妾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檀珩狭长的丹凤眼内竟隐隐蓄了泪,唇线紧抿,半晌才开口:“好啊......原本以为......”
话说到一半却顿住,蓉姨娘恍若未闻,若无其事道:“妾这个月的月信推迟了好几天,一开始也没敢往这处想,今日要不是荟秋,也没想着要请大夫瞧一瞧,这不,一瞧果然,算算日子,应该是那日......”
她羞涩一笑,神态间仍有当年娇软。
“只不过大夫说,妾这个年纪生养算是年纪偏大了......大夫又说是个男胎,怕是更折腾人。”蓉姨娘黛眉轻蹙。
过了今年便是三十的年纪了,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檀珩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老来得子的一天,他起身高兴地再厅内走来走去,听到是男胎时更是心内激动,旋即扶住蓉姨娘的肩膀,关切道:“即使如此便更要好好养着,往后院子里但凡要什么直接去库房拿,我记得年前宫中赐下来一对古白玉如意,好玉养人,我待会就让人送来。”Χiυmъ.cοΜ
“站在风雪里等我这样的糊涂事可别再做了,你往后只管好好养胎。”
蓉姨娘任他说着,不紧不慢的点头道:“容儿自然是听二郎的。“
荟秋看准时候,道:“姨娘,厨房那边说血燕没有了,问换成白燕行不行,虽然白燕口味差些,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算了......“
果然,不等齐月容说完,檀珩皱紧了眉头:“没有了就去买,全京城还没有了不成?传出去还以为府里养不起人了。”
厅里几个侍奉的丫头都瑟缩的弓了身子,唯独荟秋继续说道:“奴婢差人出去问过了,现下适逢年节,血燕这样贵重的补品都被卖空了,唯独......”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他拂袖坐下,沉声道。
“大少爷院里还有,不过大少爷身子金贵,每日课业辛苦,姨娘也不愿意为了这点事扰了少爷。”荟秋低头道。
檀珩沉默了,蓉姨娘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温婉贤淑的模样:“二郎何必为这事恼怒,好好的一顿饭,都怪我,原不该去让她拿血燕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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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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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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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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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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