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青娘的眼睛因着刚哭过的缘故,仍是红红的,但她的神情已是平静了下来,她凝视着眼前的王军医,轻声道,“王伯,您若愿意帮我们夫妻一把,我感激不尽,若您不愿意,就请您出去吧,劳您转告郑将军,谁敢伤害我相公,那就先杀了我。”
王军医对上青娘的眼神,只觉得心神一凛,他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了帐子。
帐中只剩下青娘与完颜显峰。
青娘闭了闭眼睛,回头向着丈夫看去,她的声音轻柔,又一次轻轻地抚上了完颜显峰的面容,“方才吵着你了吗?现在只有我们俩了,没有人会来烦你了,你好好歇息,看你的样子,一定很久很久没有好好歇息了。”
她偎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痴痴地,怔怔地看着他,她想起了许许多多,譬如第一次在雪河村看见他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以为他只是个过路的逃荒汉呢,她哪儿能想到他竟会是大燕的将军呢?也正因为他这个身份,造成了他们夫妻间的离别。
“相公,我真傻,”青娘吸了吸鼻子,对着完颜显峰轻声呓语,“我总觉得你是大燕的将军,我不该,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了许许多多对不住你的事,但好在,我不欠他们了,我谁都不欠了,以后,我就好好地守在你身边,照顾你,陪伴你,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好不好?”
郑逢时走到了帐外,青娘的声音轻柔动听,就这样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停下了步子,也止住了身后的侍从,他就那样站着,静静地听了下去,他听着青娘的诉说,他本是个心性粗犷的汉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大梁和大燕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两国隔着血海深仇,这两国的人就不该通婚,尤其是青娘,她嫁的若是个寻常男子也就罢了,可她嫁的是大燕的主将,却还这般死心不改,他原先一直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想的,莫非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成?
可在这一刻,郑逢时似乎慢慢地明白了,他听着青娘轻声细语地与完颜显峰说了许许多多他们过去的事儿,是在一个叫做雪河村的地方,他们相识,成亲,她从一个在家中受尽白眼的病秧子,成为了被他捧在手心的小娇娘。
青娘说了许许多多,说了完颜显峰背着她去城里看大夫,只剩下了一个铜板还为她买了一支糖葫芦,说了完颜显峰为了给她攒钱治病,冒险进入深山狩猎,也说了他去了城里做工,夫妻小别后的浓情蜜意……琇書蛧
郑逢时慢慢地听了下去,突然就明白了,他一直看错了青娘,青娘这样的女人,看起来瘦瘦的,弱弱的,但心性却是这样的坚决,哪怕她与完颜显峰之间一些再小不过的细节她竟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是这样的痴情,也这样的……贞烈。
也正是这样的一份痴情,更让郑逢时明白她对自己的襄助,对这个弱女子来说是多么的不易,她襄助了他,来与她深爱的丈夫作对,他又怎能去骂她不明是非?又怎能去骂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青娘仍是在与完颜显峰说着话,她似乎是落泪了,声音里带了一些哭腔,郑逢时听着心中就是一记长叹,他想起青娘之前在军营中时,曾那样用心用力地帮着军医照顾过伤兵,不管多脏多累,也不管那些士兵的伤口多么吓人,她都会逼着自己上前,他也想起了自己受伤时,高烧不退时,也都是这个孱弱的女人守在自己身边,更不消说这一次他能顺利回到祁州,她更是功不可没。
郑逢时闭了闭眼睛,终是冲进了帐子。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青娘转过身,看见了郑逢时。
青娘擦去了自己的泪水,她平静着自己的心神,向着郑逢时问道,“将军,您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郑逢时没有说话。
“我求您,您若不能放了我们,就给我们一个痛快,不要让他去俘虏营受辱了。”青娘的声音很轻,也很静,郑逢时听在耳里,心底却满满的不是滋味。
“青娘,你告诉我,你是真的离不开他?”郑逢时慢慢弯下了腰,索性蹲在了青娘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不管他是谁,你都认准他了,这辈子都跟着他?”
“都跟着他,只跟着他。”青娘迎上了郑逢时的目光,定定地吐出了几个字来。
郑逢时咬了咬牙,似乎是认命了,也似乎是豁了出去,“行,我承你的情,你之前帮了我,我总不能忘恩负义。”
青娘的眼睛亮了亮,“将军,你肯帮我们了?”
“不帮能怎么办?”郑逢时皱着眉,似乎十分的不情愿,他看了一眼完颜显峰,继续道,“本以为他们内讧,能让我捡个漏,我只要把他带回京城,我保管能升官发财,但是罢了,这个漏我不捡了,青娘,这是你应得的。”
“我得过你的恩惠,你为大梁做的事我也都看在了眼里,就像你说的,他现在已经成了废人,对大梁没有了威胁,我若不顾你的死活,硬是将他带回了京城,那我也太不是人了点。”
“将军,谢谢你。”青娘的眼睛里又是闪起了泪花,她忍住泪,向着郑逢时行了一礼。
“可别谢我,没有你,也许我现在已经凉透气了,”郑逢时唇角浮起一丝苦笑,他想了想,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也走不了远路,我来安排,让人将你们送出军营,去祁州城里先住下再说。”
听着郑逢时的话,青娘明白她暂时是赌赢了,她向着完颜显峰看去,唇角露出了一记十分温柔的笑涡,待保得了丈夫后,青娘心里一颤,孩子的面容从心底浮了起来。
她这个粗心的,狠心的娘,自从见到了丈夫后,她的心神一直在丈夫身上,竟是不曾想过虎哥儿!
“将军,”青娘脸色苍白,眼中有慌乱之色闪过,“孩子,还有我的孩子……他去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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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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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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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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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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