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生最堪哀的,也不过就是往事不复,斑斓犹妖冶灼灼,刺目疼痛。
陇景景王府,朱漆铜环的大门内,高树深宅,秀姿掩映下,月门次第开去,氤氲的香气萦绕在重重叠叠,高低错落的楼阁间,锦袍华服的王宫婢女及侍者们端着各色精致盘盏来去匆匆,于林荫里穿梭个不停。
景王府最高的楼是卸风楼,卸风楼上,她踮起脚尖凭栏眺望,远远的,有锣鼓笙箫曲瑟悠畅,一大群人拥簇着一个肩披大红绸花,身骑神驹骏马雄姿英发的男子,缓缓沿街行来,所到之处两侧民众无不欢声喝彩,群情激动。
“父王,快看,他来啦,他来啦!”她的激动甚至不亚于那些欢呼的百姓。
“知道啦,知道啦!”景王奚昶笑呵呵地捋着下颌一大把的长须,“本王这就下去亲迎便是!”
“我要嫁给他,我要嫁给他嘛,父王!”她拽住景王的衣袖,连声撒娇道。
“疯丫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像你,自己吵嚷着要嫁给别人的?”奚昶故作责怪地瞪了女儿一眼。
“父母之命?对啊,所以才要父王成全嘛,父王,待会儿入席你可别忘了提亲,要是光顾着喝酒忘了女儿的大事,女儿就将你这把老胡子楸下来!”她继续不依不饶。
“女生外向,此话可真是不假!”奚昶一边努力摆脱她的拉扯,一边恼道,“你要嫁,怎知人家愿不愿意娶呢,都还没问过人家的意思就冒冒失失提亲,万一人家婉拒,你叫父王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呀。”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他,他若不允,我便随他回虞城,哪怕天天瞧上他一眼也行,父王你看着办吧!”她赌气跺脚,心里却明知父王断不会舍得她离开王府,所以恣意任性,撒泼胡闹,欲逼父王乖乖就范。
果然,奚昶软了声气,“行行,本王尽力吧,不过先说好,无论成与否,你可都不许瞎闹啊,叫外人看了成何体统?还以为我王府教女无方呢!”
说罢奚昶摇头叹息着,转身下楼,边走边还在嘟囔,“疯丫头,连鬼神都要被你吓跑,叫爹怎么给你抓女婿去!少不得又要拿本王的身份威逼利诱!”
“父王,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你再说?”背后传来的尖叫抱怨,吓得景王手扶冠帽儿,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转下楼去。
“霍大元帅今年年方几何啊?”
“二十有二。”
“家中双亲可还健好?”
景王非草包,管辖陇景多年,相邻的虞城霍家尽管鲜有往来,然霍家名震边陲近二百年,他又岂会不知霍家家世根底?明知故问,无非引了话题,缓解尴尬,增进熟络罢了。
“他们皆已过世,只剩下不满十二岁的弟弟跟着在下。”霍鉴初老老实实地答着。
“噢?听小女说,她在虞城并没有见到你弟弟霍鉴函呐。”
“是,在下身为虞城总管,平时既要练兵还有诸多公务缠身,眼见鉴函逐渐大了,怕仅凭自己的能力无法给予他最好的教导,故将他送往丽中,交由顾道欣顾先生代为教导一段时间。”
“顾道欣?本王听说过,他不是霍家专门特聘的先生么,好像你爹和你都是从小听他讲书的?”
“的确,他贵为霍家两代人的先生,不过前些年他生了一场重病,病愈后身体便大不如前,加上年纪大了,遂请辞回乡休养,在下感念他为了霍家,多年来与妻儿聚少离多,自然未有强行挽留,直至去年底,在下听说他的身体状况经过调理已颇有好转,这方送鉴函去丽中的。”
“不错不错!”景王捋着长须笑道,“小孩子嘛,就是应该送出去多锻炼锻炼。”
“是,王爷指教的是!”
景王满意点首,刚想端起酒盏邀霍鉴初碰杯,转眼却瞧见屏风后,有一道熟悉的影子贴过来,当即轻了轻嗓子,话锋一转道,“霍大元帅年方二十二,正是年轻有为的大好时候啊,为何直至现今,仍未娶亲?”
霍鉴初笑了,笑容中带着一抹羞涩,“不瞒王爷,在下家中双亲去世甚早,所谓双亲不在,长兄为父,霍某一直忙于照顾弟弟,又要兼顾虞城大小事务,另外亦怕新嫂入门委屈了弟弟,结果……”
“哈哈,在本王看来,霍元帅的理由皆不成理由,最关键,是没遇到缘分中人吧?”
霍鉴初白皙的脸庞浅浅泛红,“这……”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既敢驱鞑虏,又何惧儿女情长!”景王一把端过酒盏,俯身向对方靠拢,斜着醉眼,半开玩笑半正经地低声问道,“觉得本王的小郡主,如何?”
霍鉴初的脸这时“腾”地一下,干脆全部涨红。
“雪香郡主国色天姿,在下,在下只恐身份卑微,不配郡主眷顾……”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景王打断霍鉴初,提高声音不满道,“你虞城总管都要自谦身份卑微,那还有谁堪配本王小女?本王是个直性子,懒得跟你多兜圈子,你就只管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吧!”wWW.ΧìǔΜЬ.CǒΜ
霍鉴初沉吟不语,座下亦一片安静,谁都看得出景王是真的有些发急了。
且显然,谁都不想得罪发急的景王,诸宾客默默地,只待一场好戏,看霍鉴初如何应对,景王如何处置。
从虞城来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逼退了叛贼,便景王庆功宴上摆谱,给你三分薄面你装七分冷脸,此最是要不得,弄不好,合该毛头小子打哪儿来打哪儿回。
列席的,无不是陇景达官显贵,几乎个个都与景王有着这样那样盘根错节的关系,本能的排外心理,使得他们倒希望逢场作秀,送神了事,皆大欢喜。
躲在屏风后偷听的奚玥虽不知酒宴的气氛,因奚昶的一句高声语起了微妙的变化,却还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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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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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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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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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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