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钊站在会议席末尾以降调进入了会议检讨阶段,与会自省厅至市局、至刑侦局,警星闪烁,不是单位的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和二把手齐齐来了,此次流产的“雷霆”行动,累计出动警车四十余辆、出动警力六百余人,设置检查站十余个,这么大的行动要是多少有点斩获也罢,偏偏什么也没有,还被诱捕的嫌疑人咬走了三十五万的现金。
钓鱼没钓着,把饵给丢了,这个故事快成了各单位嗤笑特训处的梗了。
检讨开始,低着头的林其钊接受的是怀疑、同情的甚至怨恨的目光,集体的荣誉系于这些精英团队,重金打造出来的队伍,众警联合的围捕,却出这么大个一笑话,作为整个行动的指挥员肯定难辞其咎。
检讨是个形式,没有人在乎它的内容,林其钊总结了三个失误,像惯常的公文,一是思想上没有引起高度重视,掉以轻心;二是行动上好大喜功,殆误战机;三是作风上骄傲自满,工作缺乏扎实……林林总总,千言概述也不足以抹煞此次行动带来的耻辱。
检讨完了,林其钊坐下了,头抬胸挺,面无表情,这一行入得越久,对于警察的难做就感触越深,你不得不对上级卑躬奴颜、不得不对群众强装欢颜,轮到自己就是有苦难言了,警务配合的不利、法制环境的恶劣都不能提,所有的问题以及所有的责任,都得你自己咬着牙扛着。
“刑侦局,你们的意思呢?”领导在问。
郑克功是老搭裆了,他思忖道着:“我看了下枫林镇的案情进展,这种案子很罕见,最起码在我记忆里,我们全省还没有发现过机制伪钞的案例……轻敌是肯定有的,但把责任全部归咎在我们自己同志的身上略显不妥,枫林镇沿海一带什么情况我想大家也清楚,走私猖厥,洋垃圾遍地,如果嫌疑人以这个为掩护的话,那本案的难度肯定要无限加大了。”
“仅仅是发现了几滴润滑油的痕迹,不能判断就是印钞专用的凹版印刷机啊。”一位警官发言了,来自经侦上,他们对于特训处的判断持否定态度,凹版印刷机,就在国外也是禁运物,走私这玩意,量刑超过毒品了,鲜有人敢尝试,更何况,这个需要的技术及人工,又从什么地方解决?
“只要利润足够大,就不缺铤而走险的。”郑克功如是道。
“您这也是判断,缺乏必要的证据支持。”经侦上同志反驳道。
一边刑侦、一边经侦,刑侦上坚持扩大排查,经侦上坚持缩小缩范围,毕竟类似案情太过耸人听闻,而且这种案情万一判断又出现失误,可能引起全国性的系统恐慌。
凹版印刷机……那相当于存在着一个山寨印钞厂啊。
纠结就在这儿,该扩大排查,还在该限制在一定范围内,都缺乏必须的案情和证据支持,流产的雷霆行动,只抓到了几个飞车党,连那位卷钱溜了的嫌疑人邱广汉现在尚无下落,可这个人仅仅是个伤害前科,实在和技术挂不上钩,让上层举棋不定了。
林其钊再一次站起来的时候,都没有引起注意,还是郑克功提醒了一声,争论的双方才看到这位失意的特训处长,不知道为何又尴尬站起来了。
“其钊,你想说什么?”领导问。
“我希望,组织上对我的处理决定再延缓一些,我还有一个情况……”他嗫喃地,轻声地道着,像在犹豫,像在迟疑,这个破天荒的请求是很不要脸的,不过他还是说出原因来了:“我们有一个线人,已经打进了制钞团伙,很快就有消息……给我点时间。”
哗声,会场乱了,怀疑、震惊、兴奋种种刺激之下,把今天的主题给讨论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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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开了两个小时,林其钊散会被厅领导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谈话,出来时,已经一扫脸上的郁闷情绪,匆匆地奔向三楼一个角落,叩响了申令辰办公室的门。
兴冲冲进去时,申令辰正专注地看影像记录,他眼皮抬都没抬问着:“看样子奏效了。”
“师傅,您这招绝了,我一说这个情况,谁也不敢跟我讨论了。”林其钊笑着低声道,这个重磅炸弹把厅领导的惊到了,专程和他谈论了一个小时。
“知道我和你保持距离的原因了吧,跟我久了,没准你欺骗组织就成常态了。”申令辰笑笑,抬手摁下了暂停键。
“这招后患可是无穷啊,我在领导那儿立军令状了,一个月,拿不下来,自请处分到交警队查车去。”林其钊自嘲道着,用这种方式争取时间,也是师傅教的,他邀请道:“师傅,您是不是该移驾了?”
“来,坐下,磨刀不误砍柴工,我正在看拐王的审讯记录,你看过了吗?”申令辰问。
“我扫过几眼。”申令辰拉着椅子坐下。
“这我就得批评你了,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击溃嫌疑人的节点,同样任何一个细节,也可能成为导致你失利的节点,我现在判断是这样,皖省周群意输了,志大才疏,一个拐王就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你,也输了,骄傲轻敌,又贪功冒进。”申令辰道。
林其钊点点头道:“虚心受教。”
“还有,小木也输了……他也输在对这行不甚了解,而且他可能自信过于膨胀,其实他接触徐同雷应该是两手准备。第一种,只要一照面,这个祸害有的是办法整人,而且嫌疑人恐怕逃不过他那双利眼;第二种,如果出现意外,他想以他的身份以及消息,我们肯定要倾巢出动,说不定这家伙根据咱们对他消息的搁置,已经判断出咱们要有行动了。”申令辰道。
“嗯,应该差不多,这小子的智商比咱们高个层次。”林其钊道。
“呵,他恰恰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要真是个有凹版印刷机的,敢放过他么?”申令辰问。
自然不敢,林其钊听得心里喀噔了一下,嘴合不拢了,紧张道着:“那可能被……”
“对,灭口,要么把他变成死人,要么把他变成自己人,二选一,咱们有一半机会。”申令辰道,在说到这些时,他的眼皮也跳了跳,出事三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有,徐同雷、邱广汉,以及小木,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概率还算可以……党爱民已经到追踪路上了。”林其钊道,换着话题问着:“师傅,你刚才说拐王?”
“对,我们也从这个人,不管是你,还是周群意,可能都忽视了一个细节,对于拐王这种智慧型的嫌疑人,你们都太过于小觑了……看几个表情。”申令辰道。
放出来的截屏,眯着眼笑的、撇着呲乐的、呶着嘴抽烟不屑的、还有津津乐道在说的。
“这里面有玄机?这种情况表像正说明他的主动犯罪心态,是出于控制欲,讲犯罪过程,对他而言是一种成就感,他连和不同女人做爱的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对他而言是没有羞耻感的。”林其钊道。
“但你们忽视了最大一个问题。”申令辰稍一停顿道着:“他说的事无巨细你们觉得全是真实的,可恰恰忘了,他是个骗子,而且是一个很聪明的骗子。”
咝,林其钊倒吸凉气,一下子省得这个灯下黑的毛病了,这家伙滔滔不绝的交待,怎么着都选择相信了呢?他喃喃道着:“对呀,这家伙好像把我们都说得深信不疑了……可是,师傅,他交待的都印证了。”
“一个骗子的诚实,你不觉得和婊子的贞洁一样可笑吗?他最有成就感的就在骗了,为什么不能骗警察一回呢?你接触的嫌疑人太少了,可能还不了解他们,叙述犯罪过程的成就感是肯定的,但被抓的失意,多少应该有点吧,而他没有啊……任何人,那怕是精神病人,也不可能情绪这么单一吧?”申令辰道。
“可是……”林其钊不敢相信,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第二个疑点,超级美钞的来源,无法确定,戈飞飞一会说给过,一会儿说想不起来了,而王寿和,一口咬定是戈飞飞给的,但他手里的可不是一个版本啊……”
“第三个疑点,拐王家里的两个女人,既然都是被拐出来的,为什么厚此薄彼?一个控制吸食,而一个却往死里吸食,据查证,这个女人在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出过门啊。”
“第四个疑点,我看了李倩的照片,足部、手部出现坏疽,膝以下部位部分溃烂,以王寿和拐女人的水平,不至于对这样的,还有兴趣吧?”
“第五个疑点,作为诱饵的方定军,先是在滨海跟着邱广汉,也就是徐同雷的马仔混过,之后回到皖省,又给戈飞飞当下线售贩假钞………如果戈飞飞连徐同雷的人也不认识,那中间这股线是怎么搭起来的?方定军交待是有人给他指了条路,在电话上告诉他的,那这位指路的人是谁?”
一个一个疑点排出来,林其钊开始瞠目结舌了,案情虽然还是一团乱麻,不过他已经能肯定了,一切不合理的唯一解释是:
恐怕警察也不幸被这位拐王拐了一回。
这个结果,让林其钊开始汗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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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号主机……开始接收。”
“标识方位。”
“T208国道,乡平段,48公里处。”
“通知第四追踪小组,沿途加油站,一个一个过,务必要细,重查找案发当日夜间至次日凌晨的过往车辆。”
“…………”
特训处,不眠不休的追踪在持续着,关毅青接到邀请当天便到位了,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内勤的拼命不比外勤差,十几个交通出口,几百小时长的录像,要从中剔出可疑车辆,那难度可想而知,高强度的作业用不了多久,眼睛会被屏幕刺激到眼泪直流,止也止不住。
雷霆行动失利,小木失踪,案情陷进了泥沼,关毅青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恍然记得小木那么悠闲,潇洒地把消息给她,一直以来在她心里,这都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可转眼间,怎么着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她心里如是喃喃道着,相识的期许,相知的平淡,而有一天他失踪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地牵挂着。
“喂,喂…党教官,有消息吗?你们已经进入东山省境一百公里了。”她下意识地在网络通话上询问着党爱民,排查的方向是两辆货车,没加厢的,是技侦用了四十多小时找到的嫌疑目标。
“没有……我们正在17国道的加油站,这边的黑加油站太多,根本没有监控可以提取……代问林处和老申好,我们再往下查查……”
通话质量极度不好,断续的声音,听得出话里疲惫。
“好的,收到,随时联系。”
关毅青说了句,有气无力地,仿佛精气神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千里之外,编号H4的追踪组,止步于H17国道乡平段了,眼看着天色慢慢暗下去了,挂在西边的夕阳只剩下一抹余晖,又一个岔路口的时候,车停下了,司机看看党爱民,无从选择了。
就即便这个方式也未必是正确的,只是一个大概,追踪的节点是加油站,而进入东山境内时,沿途的黑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些是为了方便拉煤跑大车的司机存在的,不设站、不开票,所以也不具体可查性,如果消失车辆在其中任何一个点加油的话,那它就相当于避开了所有的警务反查的节点。
党爱民一言不发,下车,就着高粱地放了一泡水,余众皆下来,活动了活动久坐的筋骨,唯一留下的一位在车上唉声叹气,像是心事重重一般地发呆。
是孙清华,派出所作了罚款处理的决定,党爱民又怕这货想不开,一路追踪就把人带上了,而这一路却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言不发的,完全不似刚到皖省那个活蹦乱跳,满口诨话的如花了。
“清华,下来透透气。”同行的徐健叫了他一声。
“不想下去。”孙清华懒洋洋地道。
徐健没有勉强,轻轻地走到了党爱民的身边,眼光示意着车里的人,小声道着:“教官,这样子不行啊,原来能吃两大碗,现在吃两勺子就不吃了。”
“心病,谁也医不了啊。带着他就是怕他想不开啊……这叫什么事啊,前段时间带着这两宝挺顺当的,一眨眼,倒了一对。”党爱民也郁闷地道。
“那位估计是凶多吉少啊,真要像专案组判断的假钞团伙,您说会不会……”徐健问了一半。
党爱民瞪着他:“会,什么都可能会发生。”
明显是不悦,怕听到最坏的结果,徐健知道点教官曾经卧底的事,他小声问着:“教官,你以前当过卧底,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打入假钞团伙内部,将来来个绝地反击啊?”
“可能性不大啊,我最长的一次卧底任务,光侧面接触就做了八个月,你听说过,那个团伙见一面就把人招到团伙里吗?”党爱民问,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事越大,会越谨慎,这种事不能留活口啊。”徐健道。
这判断听得党爱民浑身一激灵,又自我安慰地改口道:“也不一定,兴许他真被人看上了,那小子是个妖孽,只要是坏人,大部分都能把他引为知己。”
党爱民说到此处,他不自然地笑了,又想起了在传销团伙,一帮传销分子被他忽悠得团团转的事,那次高调的线人之旅,至今仍然尘封在警务档案里不为人知,恐怕就当个传奇故事讲出来都没人信呐。
是啊,瞧现在,士气已经低到了冰点,谁又能信呢?
稍歇片刻,继续前行,驶在山水连绵的陌生环境,很快成了漫无目标的寻找,其实是慰以自慰而言,那只离群的孤雁,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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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地黑下去了,在一条坑洼旧路的尽头,星星点点灯光的去处,狗吠声中,影影幢幢的人正在卸货,卸完,车疾行而去,铁制的大门旋即紧锁。
“调试好机器,马上开工。”
“没问题,一会儿就能开了。”
“几个技工你看好了,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不准离开这个院子。”
“您放心吧,有狗看着,一只耗子也出不去。”
“这地方……安全吧?”
“您更放心吧,这是个重污染村,连牲口都养不活了,没人来,村里年年有得病死的,没死的也在等死了……”
“别特么说这么怵人。”
“呵呵,比我说的吓人……别说活人,死人都逃不过去,前些年迁坟,老坟里骨头都成绿色的了,污染得前后十里,连一只会跳的蚂蚱都找不着,只有老鼠。”
“得了得了……”
问话的是徐同雷,回话的是王立松,看来又选了一个奇葩的落脚地,今夜是开工时间,五位工人已经准备就绪,裁纸的、调色的、试机的、轰窿窿机器响起来的那一刻,什么污染、什么毒害都不在乎了,徐同雷喜滋滋地看了一圈,又到房顶嘹望口看了一会儿,这鬼地方果然好,一个人影都没有。
王立松拆着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放桌上,不好意思地道着:“雷哥,这地方可没啥好吃的,周围的水根本不能喝啊,只能对凑了。”
“没事没事,正事要紧……哎对了,那个货?”徐同雷突然想起一人来。
“哎哟哟,艹了,我忘了。”王立松直拍脑袋,然后征询着徐同雷道着:“要我说早该半路把他扔了,管他死活呢。”
“你特么猪脑子啊,装卸货都瞧见了,敢放了……哎,走走,看看去。”徐同雷此时心绪已定,叫着王立松下楼。
“那怎么处理啊?”王立松为难道。
“要么马上弄死,要么慢慢往死里弄……这地方,人命不如狗啊,你说呢?”徐同雷笑道。
王立松心里喀噔一下,吓住了,真让他手上沾血,多少还是犹豫的,他道着:“雷哥,人命案我还没干过啊。”
很麻烦,杀吧有点下不了手,放吧又不敢,却不料徐同雷道着:“这地方要真像你说的,你觉得他还是威胁吗?”
“那倒没事,在这地方,除非他是只耗子,否则根本没活路。”王立松道。
“那就不必担心喽,他的命,咱们说了算。”徐同雷说着,根本没当回事。
锁人的地方在一间黑漆漆的车间里,亮起昏黄的白炽灯,王立松轮着羊角锤起了箱上了钉子,往里看了看,然后把缩成一团的小木揪了出来,这时候人已经成了提起来一条,放下了一堆,一放下,小木又软绵绵地倒下了。
徐同雷施舍似的,把一瓶水、两根火腿肠一扔,小木像只野兽一样瞬间扑上来了,拧着瓶盖,一口喝了大半瓶,火腿肠撕着肠衣,喀嚓喀嚓就啃了个干净,从被装进箱子,只吃过一次东西,已经饿到前心贴后背了,从来没有感觉到,世间最美的东西,无非一口水,一口吃的而已。
吃完了,他大喘着气,兀自回味不绝,徐同雷呵呵笑着问:“小子,知道敢惹雷爷的下场了吧?”
“知道了……我没惹您呐,我就想给您报个信,换俩钱花啊。”小木诚实地道。
“你特么怎么知道……有事了?”徐同雷蹲下来了,警惕地看着一脸污渍的小木。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过已经有足够长的时间让小木编故事了,他道着:“警察把歪坨子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您说我能找到您,那警察肯定也能找到啊……再说,那特么歪坨子发的钞皮子不少,都被警察提留好几个了。”
这倒是真的,徐同雷自动略过了,他话锋一转问着:“你以前干什么的?老实点说啊,否则刚才就是最后一顿了。”
“我什么也干过,收数(敲诈)、拉皮条(拉嫖)、端窝(入室盗窃)、拉肥羊(行骗)………”小木一口气说了好几种,不过也确实是他干过的,这么门清的,徐同雷一点都没有怀疑,外行讲不了这么细,一看这鸟样,就不是个好种。
“不老实,还干过什么?”徐同雷脸拉下来了。
“没什么了?我很有原则滴啊,杀人放火和贩毒,我是坚决不干的。”小木极力道,这情形千万别牛逼,最好把你当成傻逼才有活路。
“是吗?看看这是谁。”徐同雷道,王立松慢慢的蹲下来了,小木仔细看看,再看看,看得他蓦地一抽凉气,咬着拳头不敢吱声了。
“妈了个X的,骗子,化成灰老子也认识你。”王立松怒不可遏,扇了小木一巴掌。
小木捂着脸,极度郁闷地道着:“好汉哥,我也是被传销骗的,真没挣着钱。”
“雷哥,就这狗日的,在传销团伙里是个小经理,我们本来准备干一仗,结果被他忽悠得散了。”王立松又扬手了。
小木赶紧双手抓住王立松的胳膊道着:“别别,好汉哥,咱同是江湖沦落人,我都成这样了您欺负我,胜之不武啊……我帮您还不成,您让我骗谁我就骗谁去,保证给您骗回钱来……哎哟,大哥,想当年见您还是个生活无着劳苦大众,这才几年,都成大老板了……哎哟,兄弟我一见着您,就觉得你面善,天阁四方、印堂红亮,发财啦……哎哟,当年真该跟您走啊……”
这诚心赞得王立松下不去手了,徐同雷却是哈哈大笑了,起身踢了小木一脚道着:“你特么可真全乎,还干过传销……传销可是靠嘴混的,你说的,我信不过你啊。”
“那您看我行动啊,坑蒙拐骗偷,我基本都干过。”小木自荐道,自从喝到水和吃到东西,他知道希望就有了,得靠自己争取。
“带他起来吧,你那套我们可没用,让你看看我们干什么的。”徐同雷道。
“雷哥……”王立松一把拎起小木来了,不确定地道。
“反正他也走不了,好歹个人手呢,扔着多可惜。”徐同雷思忖方定地道。
小木被拎着,跟着人高马大的王立松,出了门,一股子浓重的工业污染味道扑面,呛得他直咳,片刻进了几间黑着的车间,哦不,外面看不到灯光,里面可是灯火通明,在进去的一刹那,小木的眼一直,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哎哟,我滴妈妈呀,钱呐,全是钱呐。
整版的毛爷爷从印刷机口喷吐而出,戴着防毒口罩的工人有条不紊地收着,整齐的一摞收好,推进一样机器里,等出来,已经能看到闪光了,那是烫金机,再一道工序,却是锃亮的机刀,蹭蹭裁着,等出来就是一张一张的百元大钞了。m.χIùmЬ.CǒM
哇……小木惊呼了声,崇拜地看着王立松,直竖大拇指,王立松被撩得得意心起,不知不觉放开小木。
小木跟着徐同雷走着,偶而是王立松在背后拽他一下,生怕他控制不住扑到钞票上,那些工人也奇怪,恍似没有知觉一样,各忙各的,头也不抬,走到最后封装的工序上,徐同雷回头问着:“感觉如何?”
“太震惊了,雷哥,收打杂的小弟不,干……干什么也行,自从见到您,我觉得我前半辈子是白活了啊。”小木状极恭敬,马屁拍得震天响了。
“好啊,还真缺打杂的……那,听好了。”徐同雷道。
“您说。”小木躬身聆听。
“从现在开始,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封装整皮,一摞一百张。”
“没问题。”
“24小时,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儿。”
“没问题,我这人最喜欢吃苦了。”
“不管是想偷懒还是偷跑,后果会很严重。”
“没问题,这么牛逼的地方,您撵我都不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不管是真心还假意,我都不在乎,顺便告诉你一句,这是个重污染地区,方面十几里没有能喝的水,没人能吃的东西,如果想跑,一定先跟和尚商量好,而且还得征询门口那两条狗的同意啊。”
“明白了。”
小木答应了爽快无比,一点也不像受委曲求全,徐同雷稍稍怀疑了一下,不料小木道着:“雷哥,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么?”
“可能不行,什么要求?”徐同雷问。
“再给点吃的和水,我吃饱了才能给您拼命干活啊。”小木捂着肚子,求着道。
徐同雷哈哈一声长笑,这倒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人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那要求恐怕会降到你想像不出的低点。
一大碗泡面,里面煮了两根火腿肠,小木吃得唏唏律律好不幸福,话说这饭真不是白吃的,吃完就被撵到车间干活了,小木瞅空瞥了几眼,果真是个加网的高墙,院门口还蹲了两条大狗,干活一开始,那门就是紧锁着的,这个情形下,除了拼命干活讨好,恐怕没有其他可想了。
于是监工王立松以及小老板徐同雷眼中,这个人勤奋的让人非常满意,他们偷瞄了几回,长长一夜,这小伙一直在不知疲倦的干活。
懂不,这叫人饿极了不如狗,你让他杀人他都敢干。
徐同雷如是教育着王立松,深为自己的智计得意,至于干完怎么办,那自不用说,贼船都上了,不当贼难道还有第二条出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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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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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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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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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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