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还木着,手指有些发麻。
世人都是怎么评价他的?
变幻莫测、摸不透心思,总之是个难缠的人。
可这一刻,或许是陆成晚的眼神太过犀利,让他产生了一种心思被扒得一干二净,早已被看穿的想法。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可在陆成晚眼里,沉默就代表着说不出口。
她轻轻叹着气,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开口说道。
“阿南是六岁来到陆府的。”
“那时候我娘亲出门寻药未归,我爹整日为了陆家、为了行医治病鲜少来后院里。”
“我身子骨不好,自幼就被断言活不过几天。可我三岁便能习文断字,倒背药经,寻针救鸟,是京城里的神童引得族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后院里爹爹的姨娘仗着我娘亲不在,我生性软弱,任由那些庶女、庶子欺我,辱我。”
想到这里,陆成晚眼底流露着笑意。
“最惨的时候是冬天,我屋里连炭火都没有。乌南去找管家的姨娘寻炭,还被甩了一耳光,她跪在我榻前哭着说自己没用。”
“她很护着我,就像亲姐一般。”
“后来我认识了年年,傅宴脾气稚幼,经常来翻墙偷我出去玩,外面的世界真大,有山、有水,我听到了风声,摸到了雪霜。可我那身子根本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五岁那年的开春我偷摸着跟傅宴打了一场雪仗,回家便一病不起、命不久矣,耗费了无数奇珍药材才苟且了一命。”
“那时候乌南就不允许我跟傅宴见面了,她骗我说傅宴被家人说教了一顿,从今往后再不来找我了,也叫我不必再寻傅宴。”
“她挺可笑的,还将自己认识的小厮带进我的闺房,那小厮也懂字会讲不少故事。我就躺在床上想啊,听人讲有什么意思呢?我想自己去经历,哪怕命丢了我也无怨无悔。”
陆成晚转头看向傅渊春,似是在感慨:“我知晓她护我,对我好。她这人,就算自己有一个馒头,她饿了三天也会满心满意将馒头全乎着捧着来献给我。”
“可是傅渊春,她还不够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会想去做什么样的事情。”
陆成晚站起身,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走向他,轻声道:“你也一样。”
“我不会怪你们任何人的,傅渊春。”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叫这个名字了。
她将自己的经历摆在他面前,却不想让他再做什么决定了。m.xiumb.com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她没权利干涉,可也不想因此产生任何的误会。
就当作是,好聚好散。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傅家的大门,走在街头又难免回头看了一眼。
傅渊春是个好人,他是第一个来后世对自己好的人。
所以她做不到将这人跟其他人,一视同仁,也提不起任何报复或者追责的心思。
就这样吧。
傅渊春觉得自己不该喝这个酒,脑袋已经乱成了一片。
她走的时候关门声都很轻,轻到他回头想跟人说些什么,才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
所有的思绪都在打架。
一边说这样就很好,避免了很多伤害。
另外一个念头说,你难道听不懂她话里想表达的东西吗?
她是喜欢他的,她是想要他的。
他想了半天没想到结果,却给自己找了个非常好的借口。
陆成晚还小不懂事,可他不能不懂事。
……
时间好像被暂停了一样。
陆成晚变得越发沉默,就连她的舍友们都发现了端倪。
她不知从何时起像是蜕变了一般,她还是会笑,会露出来浅浅的梨涡,偶尔避着人去打电话,好像一切都正常,可就是不一样了。
她变得平静、沉稳,如果之前陆成晚是一颗青涩带着酸甜的果子,那她现在的气息就像是将近成熟,涩意褪去,露出来原有的本性,让人难以忽视又不敢直视。
“这周的董事会我会去的,你放心。”
陆成晚听着老秘书的汇报,谈起来公司的股东都在打问她曾经送的药丸来历。
她抿唇一笑:“不必在意,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太容易得到的话那以后我们要拿什么收买他们。”
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老秘书经常感慨陆恒做了件明确的事情,选了个出色的继承人。
只可惜,陆成晚放在这上面的心思太少了。
她虽从未经过商却深谙人心之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让陆湛昀跟陆媛回来吧。”
陆成晚也是深思熟虑后的考量,既然已经决定日后不再接触,她没道理再让陆家的人去给傅渊春添乱。
“让她们去各家的企业任职,从底层做起。”
陆成晚想了片刻,又补充道:“明天中午,你派人来接我,另外把三年内的盈负报表带过来。陆媛之前不是做财务吗?就让她跟着一起来看。”
“这个……”
老秘书有些犹豫,说道:“内部报表,我建议是不要让这些孩子们插手了吧。”
“看来集团问题很大。”
陆成晚长吟一声:“那就更要让她一起来了。”
秘书知趣地没再劝阻:“好的。”
陆成晚挂断了电话,下意识地又点开了微信的界面,消息还停留在一周之前,她跟傅渊春都默认切断了联系。
她经常到点该接他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不过幸好,习惯容易养成也十分容易改。
到了约定的时间,陆成晚换了一身所谓的职业装前往公司,她看大家上班都这样穿,她身为陆家现存的执掌人,应该更重注自身的形象。
陆恒的办公室一点都没动。
只是坐在椅子里的人变了。
陆成晚在高大的桌子前显得很是娇小,像是偷偷溜进来玩的孩子。
她捏着数据页神情逐渐难看起来。
早知道陆家内部都装得亲和友善,实则内部不和,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三年的盈亏数据完全就是乱作一团,她又直接要来了十年的数据。最终将根源定格在四年前,也是那时陆家开始彻底分崩离析。
陆媛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很不适应,看见椅子里紧皱着眉头的陆成晚,她松了口气,对比事业的事情她更在乎另一件事情。
“听说你跟傅渊春分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陆成晚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这个报表你拿着看看,另外我想知道四年前陆家发生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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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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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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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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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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