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徐文嗣正在夜读,整个过程福居都静悄悄的,仿佛一只在屋子里散步的猫儿般。
书童冬至端了一壶刚烹好的茶进来,将案上那只只剩茶底子的茶碗添满。
徐文嗣夜读经常要持续到三更天,读一夜到天亮的时候也常有。
福居和冬至一直是换班伺候,今天的头半夜归福居,故送了茶壶下去后,冬至就能去下房歪一会儿。
恣意园虽不像北麓别苑建在山里,但也不在城内,周遭不是山林就是小河。
就像福居刚搬过来时打趣的那般,园子颇有几分像神怪志异小说里闹狐狸精的地方,恰巧还有徐文嗣这样一个赶考的书生来应景儿。
不过自住进来,别说狐狸精、鲤鱼精了,连只狐狸崽子都没瞧见过。
院子里的狗因少有人经过都不怎么叫唤。
可今晚,院子里的狗不知怎的竟狂叫起来,叫的正读书的徐文嗣都蹙着眉头撵福居出去问问。
“小爷,管家派人出门瞧了,说是有人走失了,她家人正举着火把遍山找呢,让小爷不必担心。”
徐文嗣听罢安心的点了下头,随即又说:“让管家也派家里的闲杂人帮着找找,今晚还阴天欲雨,天再黑些更不好寻人了。”
福居应下,出去后好一会儿天突然响了个闷雷,惊了书房里的徐文嗣一跳。
随即便是雨落打窗的啪嗒声,听起来这场雨就又急又大。
他穿好披在身上的披风,想出去看看福居怎么还没回来,心里竟莫名烦躁起来。
“小爷,不好了!”
福居撑了把伞慌里慌张跑回来,跟徐文嗣禀报道:“外头那户人家的夫人腿摔断了,动弹不得,雨又下的大,想进来避避,管家不敢擅自作主,让我来请示小爷。”
“快请进来,让管家派人骑快马去请个郎中来。”
徐文嗣说着,一时慌张竟忘记撂下手里的书,与福居同撑一把伞往门口去了。
徐文嗣也没想到遭难的那户人家是一个夫人领着两个姑娘,大的内个戴着帷帽,看不清多大年岁,小的内个也就六七岁,还是娃娃。
几个婆子用从恣意园借来的长凳抬着她往里去,后头几个丫鬟跟着。
除此外还有二十几个家丁撑着火把在门外候着,皆因无伞被这山雨浇的浑身湿透。
那夫人摔得挺严重的,躺在长凳上还是哼哼唧唧的喊疼。
徐文嗣见都是女眷不好入内,只让管家的媳妇带着为数不多的妈妈、嬷嬷们进去帮忙。
他自己则站在门口的纱屏外。
没一会子,年纪稍大些的姑娘在两三个婆子的簇拥下出了来,朝徐文嗣福了福身子。
“多谢郎君收留。”
她声音弱弱小小的,听起来却温柔悦耳,音色也还是个不大的小姑娘。
“我是户部张大人的女儿,与母亲和妹妹进山往福禄庵去进香,没想到回来时马车出了意外,母亲摔下车坏了腿。”
说着说着,她应该是又急又怕,再加上心疼母亲,带了些哭意。
但也只是一瞬,便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忍住了哭腔。
“不必客气”,徐文嗣忙安慰她。
“我已让家仆去请郎中了,先看看伤势,等雨停或是天亮再走也不迟。”
徐文嗣见忙里忙外伺候的人也不少了,且他虽年纪小,倒也是个男子,不适宜一直守在这,便告辞道:“外头还有不少贵府的家丁淋雨,我去吩咐管家安顿好,姑娘请自便。”
“这位郎君怎么像在元宵灯会上遇到的内个,就是帮忙姑娘投纸鸢的那位。”
张惠通一心担忧母亲全然没认出一面之缘的徐文嗣,倒是她身边的丫鬟认了出来,见徐文嗣走后小声说了句。琇書蛧
张惠通听罢这才略略撩开帷帽看了眼他的背影。
谷</span>可惜他俩不过一面之缘,完全记不起了。
“罢了,等日后请爹爹来亲自谢他罢,我带着妹妹也不便宜。”
张府的家丁没用徐文嗣操心,管家将人都让了进来,这会子都在抄手回廊下避雨。
茶房烧了几壶热水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碗喝下御寒。
徐文嗣刚过来,就见管家带着请来的郎中匆匆往这边赶。
“小爷,大夫来了。”
可能是骑马的缘故,那大夫虽撑了伞,还是身上半干,还一直用袖子拭去脸上的冷雨。
“那快请吧。”
徐文嗣又带着郎中折了回去。
张夫人仍疼的哼哼唧唧的,大夫用木板帮她固定腿骨时她剧痛的喊了一遭儿,竟一下子疼晕过去了。
这可把张小姐吓坏了,吓得她跪倒在地,扑在床边叫娘,还以为张夫人有了性命之忧。
大夫和几个婆子不住劝她,方才略略止住了哭泣。
徐文嗣一直手忙脚乱的,她自报家门时说户部张大人,也没往张百龄头上想,这会子张小姐摘了帷帽,这才认出她就是灯会那天遇到的姑娘。
她哭得梨花带雨,难以支持,两个婆子扶了几次才将她扶起来。
被众人劝解后她也只是勉强的忍住哭声,仍泪如雨下,目光望着母亲满面哀戚,不该如何是好。
“姑娘你、你莫要伤心了,令堂只是疼晕过去而已。”
“睡一觉就能醒过来了。”
徐文嗣见她拭泪的帕子方才在被吓到时掉在了地上,忙拿出自己的递给她身边的丫鬟。
她这会子哭得五官都红红肿肿的,本来一张稚气未脱,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更幼态了,竟像个遭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
她这会子的形容让徐文嗣想起阿元。
上次阿元跟姐夫骑马去山里,半路上手被缰绳磨破皮,搂着姐夫的脖子哭了一通儿,就哭成这一副看着令人心疼的抽抽噎噎的模样来。
其实她比阿元也大不了太多,还只是个小姑娘。
“腿已经固定上了,没有断,只是硌着了骨头,外伤也都是皮肉伤,静养一段日子就能好。”
听罢,张惠通算是松了口气,刚才她心揪着,差点要昏过去了。
大夫忙了这一通额头也起了密密的汗珠,又说:“我写个两个方子,一个去药铺拿膏药外用,一个是口服,每日两次服用,起码用上两个月。”
“雨夜出诊费二两银,再加上——”
徐文嗣忙打断大夫的话,说:“请您厅上开方,诊费和其他的我来付。”
一整晚,直到这会儿,张惠通才与徐文嗣对视了一眼。
她眼中满是感激,还带着点怯色,方才她因心急母亲伤势而恸哭,少不了失态举动,希望他能多担待。
“多谢郎君,钱待我回家后一定加倍奉还。”
张惠通朝徐文嗣福了福身子,低声柔和地说。
“这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徐文嗣忙还礼。
大夫已看完诊他再不好耽搁在内房,一并退了出去。
行至门口时,徐文嗣听见里头幽幽转醒的张夫人虚弱地唤了声‘惠娘、训娘’,他心里暗忖‘也不知她的闺名是两个中的哪一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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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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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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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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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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