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些旅商常年宿在客栈,混迹酒楼就能谈成一笔笔生意。
暮时天降绵绵细雨。
西北这地方不比中原,秋短冬寒,下不了几场雨就开始落雪,日落后店家还往雅间里送了火盆。
徐慕和包了二楼的一处雅间,颇为肃静。
可能是雨落骤冷,出来吃饭的人也少,来时整间店面只他们一家客人。
徐慕和念及妹妹一家带着孩子不宜晚归,且还下着雨,用饭后早些回驿馆别误了宵禁才是。
正欲下楼,徐慕和突然听见熟识的声音,她住了脚步。
“姐,怎么了?”
慕欢见姐姐脸色都变了,忙小声问。
俞珩抱着阿元,正给她戴幂篱,天黑了小孩子眼净,要遮上一些,不让她四处乱看。
见徐慕和身体僵住,俞珩便往楼下看了一眼,刚来的一桌客人里其中一人正是李继嗣。
徐慕和大概是对李继嗣的声音太过熟识,所以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不过李继嗣也没什么不能见的,他俩不是有交情吗?
俞珩抬头狐疑的看了眼姨姐。
只见徐慕和脸色发白,刚才还欣悦的神色倏然黯淡下来。
“慕欢,你的幂篱借给我戴吧。”
她勉强一笑,小声说。
大晚上的戴什么幂篱?
慕欢虽疑惑,但还是让月蔷拿给她。
徐慕和在戴上幂篱前与俞珩对了下眼色,俞郎君是个极聪明的人,想必应该能明了自己不想跟李继嗣碰面。
俞珩更不懂了。
当初是徐慕和只身来朔州救李继嗣,还与他去了趟西域贩货,如今路遇旧友竟到了不想打招呼的地步。
难道是后来两人生了嫌隙?
不过徐慕和不愿意见,那就不见。
慕和是白天撒的谎晚上没法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狼狈。
她遮盖上也许李继嗣就会以为自己是俞珩的娘子,应该能蒙混过去。
戴上幂篱后,一行人下楼去,因酒楼客人少,避是避不开的。
“见过定西侯。”
李继嗣迎上前去恭谨拜见。
商家消息最灵通,何况是自己经营的商路上多了一个侯爷这等大事。
“李东家来做生意?”
俞珩与他寒暄,还有意无意的挡住李继嗣的视线。
“做点小生意,侯爷可是来公务的?”
李继嗣不敢唐突官眷,眼角扫了眼随行俞珩的女眷,一眼就认出了徐慕和的背影。
接下来俞珩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注意听,只呆呆的望着徐慕和的背影。
错愕、惊喜、失落、难过、生气……
心底逐渐涌出万千情绪。
两人别后,李继嗣带着掌柜程惠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小二过来点菜,程惠看着李继嗣好半天,也不见他发话,一直出神。
“少东家?”
程惠唤了他一声。
“有什么好酒?”
“少东家,您出门在外可是从来不独自饮酒的?”
喝酒生是非,除了宴请应酬,出门在外李继嗣从来不饮酒。
“今天特殊。”
程惠看得出李继嗣整个人情绪不好,便没敢再多加劝阻,反正天晚也下雨,吃过饭后就去隔壁客栈歇息了。
程惠更怕他心中郁闷易喝醉,本想点一壶不那么烈的葡萄酒。
“竹叶青有么?来一壶。”
李继嗣想把自己喝醉,至少这一夜他希望能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的睡过去。
李继嗣从不借酒消愁,他甚至觉得拿美酒消气的人不够风雅,是暴殄天物,琼浆玉液就该去受用。
然而正如那句诗“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尝尽愁滋味。”
他也终于明白那些借酒消愁人的心态了。
……
“怎么回事呀?”
俞珩和慕欢小两口一上车就异口同声的问。
“我也不知道呀!”
两人又异口同声的答。
“你姐姐躲着的人就是李继嗣。”
这也太出乎意料了,慕欢眉头微蹙。
“他俩这是闹掰了?”
随即又摇头,嘟囔着,“我大姐脾气最好,极少与人不睦,就算是不睦也不至于相逢装作不相识。”
“难道有什么隐情?”
慕欢猜不到,但她突然想来今天上午在和兴源附近遇到过这个男子。
“我今天白天见过他,不会错,我多看了一眼的,原来白天他去找过姐姐。”
“你多看他一眼做什么?”
俞珩的话头马上就转到徐慕欢这里来。
“你是不是看他长得挺不错,所以多看了一眼?”俞珩挑了下眉反问。
见慕欢心虚,俞珩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稍用了些力气,略疼的她用手揉了揉。Χiυmъ.cοΜ
“换作我,多看别的小娘子一眼,娘子可是要跟我闹的,至少得发威要我哄吧。”
‘是这个道理’,慕欢被说的没法狡辩。
“诶呀,你怎么打岔呢。”
俞珩根本不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
“那是姨姐跟李继嗣的事情,与咱俩没什么相干,但你多看一眼别的男人的事情与我相干。”
俞珩不是在较真,不过是也让慕欢感受下吃醋的哄人,故忍笑瞧着她。
“那回去我也哄哄你。”
孩子还在呢,她给了俞珩一个暧昧的眼色。
俞珩歪头凑到她耳边,悄声暧昧的说:“我哪那么好哄,今晚住官驿,不过我记着呢,以后再好好哄。”
徐慕欢面色含春的斜了他一眼,又伸手在俞珩腰间拧了一把。
……
从酒楼出来后,徐慕和抱着幂篱靠在车厢上心力交瘁。
她的一颗心就像这颠簸的马车,噗通个不停。
‘要不回去吧,再见他最后一面。’
“不能回去,她不应该私下去跟一个有家室的男子见面,而且他们俩还暧昧过。”
徐慕和天人纠结。
她几次抬起手想敲一敲车厢,让车夫掉头回去,但迟迟没有落手。
徐慕和开始给自己洗脑一般念叨,“当断则断,必受其乱,当断不断,反受其难……”
马车突然住了,徐慕和的心也像是停了般窒息。
“掌柜的,到了”,车夫在外头提醒。
徐慕和听见月棠迎出来摆马凳的声音。
没法回头了。
宿命之感在心头油然而生。
月棠撑着伞来扶徐慕和,觉她手十分冰冷,脸色也发白,像是还未痊愈的病人般。
“我就知道姐姐必定冷,特地准备了暖手炉。”
“多谢你挂念。”
红尘路上,李继嗣这条岔路她抬头望一眼看看就得了。
她知道那条路上有迷眼的繁花,无限风光,但她不能为了这条岔路就放弃自己脚下的大路才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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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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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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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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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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