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有些困了,已经到了她往日该睡中觉的点儿,故有点赖叽黏人。
慕欢示意俞珩给她抱,哄一会儿,看能不能睡着。
“我要阿爹。”
她开始耍赖,搂着俞珩的脖子不肯撒手。
俞珩将女儿横着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哄,慕欢给轻轻打着扇子,果然没一会儿,阿元就眯了眼睛渐渐睡着了。
“想家了?”
俞珩了解慕欢,她不是累了,只是离家越来越远,心里思念亲人朋友。
“我们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吧。”
慕欢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致,连树木的种类都变成她从未见过的奇怪样子。
“我们真像蒲公英,吹散后每一缕羽毛都飘飞散开,然后在降落的地方生根,又繁衍出一片蒲公英。”
不只他们,还有那些迁来安置在河西四郡的百姓,也是这样。
……
“龟……娘亲,这是龟什么?”
傍晚行至驿站落脚,阿元正捧着一本书在床上乱翻。
俞珩随身带着的全是关于西域的书籍,阿元不认识几个字,所以更喜欢图画,故翻到地图那页,用自己短粗的小指头指着念叨。
“你不是读过千字文了?”
佟、徐家两家都重教育,孩子到了三岁,话说利索起就开始启蒙,所以慕欢也是这么要求阿元的。
“可我不认得这个字。”
阿元仰倒在小床上,把书本搁在肚子上,双手抓着自己刚洗过的小脚丫晃着。
慕欢正在收拾药箱,刚给宿在隔壁的俞珩换完膏药。
“这念龟兹,不是归什么,是个地名。”
阿元爬起来搂着母亲的脖子开始缠人。
“母亲去过龟兹吗?”
“母亲没去过,那是个很远的地方,不过以后你父亲会去吧,还有大姨也可能会去。”
慕欢接过月蔷递过来的手巾帕子给阿元擦脸。
晚饭准备妥了,冯妈和小海摆了桌子,慕欢抱起女儿去用饭。
“母亲,阿爹怎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咱们家在守孝,阿爹不能过来同吃同宿。”
因为在孝中,吃的也极为朴素,但因孩子小,赶路还辛苦,怕她身体吃不消,慕欢特让冯妈给阿元准备了一小碗鸡蛋羹。
“什么是守孝?”
俞珩跟家里闹掰后几乎不提起长宁府,阿元更是太小不懂事。
“爷爷过世了,作为晚辈,三年里我们要着素服孝衣,睡粗席,吃简餐,来表达哀思。”
慕欢也没什么胃口,只盛了半碗粟米粥喝。
“爷爷是谁?”
阿元追问。
说来可笑,慕欢也没见过自己的公爹长宁王。
但长辈的恩怨不能让一个孩子来背负,故阿元尽量告诉她一些美好的事情。
“你的名字明鸾,就是爷爷给取的。”
阿元会写自己名字,是慕欢一笔一画教给她的。
“我们是给,给我取名字的爷爷守孝。”
阿元这会儿还是爱吃饭的,自己就哼哧哼哧吃完了一碗鸡蛋羹。
“说得对”,慕欢夸奖般的语气。
小孩子总是不知人间疾苦,无知无识,大人们觉得羁旅疲惫,她吃饱了有了力气又开始满地跑。
阿元跑了两圈,一把抱住慕欢的大腿。
“娘亲,我想去找阿爹,我要听故事。”
“可是父亲在公务啊,没有时间陪你玩。”
慕欢抱起她放在床上,想让她静一会儿,跑的太精神一会儿到点睡觉不好哄。
“不能去打扰他,娘亲给讲故事好不好?”
“我要阿爹讲故事。”
阿元撅着嘴,盘腿在床上坐着,慕欢给她拆头发。
因挽了一整天的髻,阿元浓密乌黑的发波浪一般的微卷着,慕欢用一柄紫檀木梳子给她一下一下的理顺。
“阿爹讲的故事更有意思。”
听女儿这么一讲,徐慕欢的胜负心被激起来了。
“我讲的故事很无趣吗?”
“阿爹会讲九头相柳大战禹帝。”
徐慕欢不服输的辩驳,“我还给你讲天仙配了呢。”
“没意思”,阿元揣手叹气。
“阿爹还给我讲钟馗捉鬼。”
梳好头,慕欢抱着女儿哄她睡觉,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因天热给她打着扇子。
“那我也给你讲田螺姑娘了呀。”
“娘亲,你故事里的仙女怎么都在干活?”
阿元不要听干活的故事,干活有什么意思呢。
人活着得干活就罢了,连仙女下凡还要干活。
慕欢听完女儿的话觉得有点道理,仙女下凡居然就是给凡人男子干粗活累活,听着确实怪烦的。
“今天娘亲给讲一个刑天舞干戚。”
徐慕欢摸清了女儿的路数,不就是喜欢《山海经》么,她也是拈手就来,不信比不过孩儿她爹。
……
休息一夜后,翌日从驿站出发继续赶路去玉阳关。
“昨晚睡得怎么样?”
俞珩知道慕欢认床,怕她休息不好。
“挺好的。”
慕欢将早上在驿站准备的茶斟了杯,拿给俞珩解渴。
天气愈发热了,尤其是快到正午,太阳高悬晒得人都没办法骑马。
骑了两日马的濮阳也受不了了,发现屁股被皮革的马鞍烫的脱皮,今天一早就乖乖的坐进带遮阳篷的拉行李的车上。
“阿元,你肚子疼吗?”
俞珩发现女儿怎么隔一会儿就摸摸自己肚子,还眉头紧锁,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带着惶恐神色。Χiυmъ.cοΜ
“不疼。”
“那你怎么老摸肚子?”
俞珩把女儿抱过来,放在膝上,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肚子问。
“阿爹,我怕肚脐说话。”
阿元用自己的小手半遮着嘴,贴在俞珩耳边说。
“肚脐说话?”
俞珩一头雾水的看了眼偷笑的徐慕欢。
“腹语吗?”
俞珩记得有些街头卖艺的奇人,可以不通过嘴,用腹语来说话。
徐慕欢笑的更甚。
“我昨晚给她讲了刑天的故事,乳为目脐为口。”
“你怎么给她讲这么惨烈的故事?”
俞珩略显吃惊的伸手捂住了女儿的耳朵。
这刑天大战黄帝的故事里可是有枭首之类的内容,也不怕吓着孩子。
“你不也给她讲大禹大战相柳了嘛。”
俞珩朝慕欢使了个眼色,“我只讲了打架,没讲枭首,而且我还讲相柳和大禹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
慕欢得意的摇扇子。
“我也没讲,我只讲了刑天一着急肚脐就说话了。”
俞珩放心的拿下捂女儿耳朵的手。
“娘亲,最后刑天和黄帝谁赢了?”
昨天故事还没讲完阿元就困得不行睡着了,这会儿心急的问。
徐慕欢笑着说:“黄帝赢了,但人们将失败的刑天葬在了常羊山,还写了句诗赞颂,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这是陶渊明的诗,阿元因痴迷这个故事,很自然的就背了下来。
“阿娘,刑天输了还有人写诗?”
阿元兜了兜女儿的下颌说:“人们喜欢刑天是因为他勇敢执着呀。”
徐慕欢得意的看了眼俞珩,这不比他内个什么握手言和的瞎编结局好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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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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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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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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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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