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和几次打算将和兴源的生意裁撤些,可都没倒开空儿绸缪。
眼看进了十二月,更是最忙的时节,既要会见各号大掌柜,又得主持察审账目,想想就头疼。
李继嗣进屋时可儿正跟宝哥儿的奶娘坐在熏笼边玩翻绳,可儿膝上还蜷着一只猫。
“你姐姐呢?”
李继嗣问可儿道。
“她去查门都落锁了没。”
慕和和李继嗣都忙生意,家里上下就都交给喜儿打理,年纪轻轻地就接过了担子。
“你怎么没跟着去?”xǐυmь.℃òm
可儿与喜儿相差不足两岁,也是个快议亲的大姑娘了。
平素徐慕和总说她也该跟姐姐学如何打理家事,偏这二丫头就是不喜欢操这些闲心,与她姐姐完全两个性格儿。
“外头冷,我不想去。”
可儿撅嘴儿,继续跟奶娘翻绳。
“月棠,还有饭吗?”
“姑爷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做去。”
月棠接过他褪下的斗篷。
“随便吃一口,暖和的就行。”
他从奶娘膝上将宝儿抱了起来,亲香了好几下,亲得宝儿直躲他。
“你不是见金、玉两号的掌柜们去了,怎么饭也没吃?”
听见他要吃的,正在灯下看账簿的徐慕和抬头问了句。
“别提了”
李继嗣又亲了两下宝儿,说:“他们都要打起来了,皇上让义成郡主和亲吐谷浑,嫁妆里有几匹岑岚烟雨纱,都盼着多赚钱,谁愿意承接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平时一年才织出五匹左右,只进贡宫里的贵人们,现在要求半年赶出五匹。”
徐慕和扒拉着算盘哼笑了一声,说:“他们也是看人下菜碟。”
“这义成郡主是去和亲的,若换成太后皇上,他们巴不得接下来,盼着能跟内官套近乎呢。”
“要我看,与其归你归我的,不如一家一半,都赶工。”
李继嗣笑道:“我也这么想得,可你都猜不到,他们打起来是为了那一匹,谁负责三谁负责二的问题。”
“像不像朝三暮四里的那群猴子。”
徐慕和听罢都被气笑了。
月棠端了热茶和热汤面进来,边摆碗筷边说:“姑爷真有福,厨房的妈妈正要做碗面片汤给自己吃,还没熟我就去了。”
月棠接过宝儿到里屋去哄他睡觉,好让李继嗣吃饭。
这工夫喜儿查夜也回来了,搓着手进门,闻见香油味儿时使劲儿嗅了两下鼻子,又给李继嗣请了个安。
“妈,有京城来得信。”
可儿一听跳得老高,嚷着“给我,快给我,我给你们念。”
“看你兴的,一点点姑娘的样子都没有。”
徐慕和嘴上虽责怪,还是把信给了可儿,让奶娘擎着烛台给她照亮。
“实维岁末,遥祝大安。三妹今诞麟儿,弄璋之喜兮。浩然汤沐加荣——”
李继嗣忙示意可儿打住,央告道:“快把信给你妈,让她看完给我们讲讲上头说了啥事儿,你二姨说话文绉绉的,太费脑子。”
慕和接过来细细看了,讲道:“慕礼生了个男孩儿。”
“三妹夫奉旨公务外出,不知几载能归,三妹如今在王府住着。”
“再就是问咱们喜儿的亲事可定下了?男方什么情况,怎么一直没回信呢。”
可儿听完马上插嘴问道:“妈,王府什么样呀?我也想去看看。”
慕和摩挲着可儿的背,说:“等你有机会进京,可以去给姨妈请安,到时候就能看见了。”
“我什么时候能去京城呀”
可儿摆弄着发梢撅嘴儿嘟囔道。
慕和有话要跟李继嗣私下说,故对喜儿说:“天色也不早了,和奶娘带弟弟妹妹回屋去睡觉吧。”
月棠将卧室的床也铺好了,给李继嗣沏了碗普洱茶,将空碗捡完就下去。
“今日得了慕欢的来信我方才想起一件事来,前些天,前徽州商会会长曹大侑的娘子翁氏来找过我。”
“她知道咱家跟王府的关系,故找我来说加税的事儿。”
李继嗣也听闻过小道消息,说是朝廷欲对商户加税,提高到全年收入的一半,而且明确限制户籍。
只要是生意人家一律入商籍,子女随其父母,也就意味着不能科考入仕,也不可以持有耕田。
“她来找你干嘛?”
两人进了卧室,吹了灯,躺在床上说话。
“她知道王爷如今在户部做官,想让咱们搭桥,让王爷上奏折,反对向商户加税。”
李继嗣思忖着说:“曹大侑跟户部的林文海交好,如今这棵大树倒了,他就忙着抱其他的大腿了。”
慕和枕着李继嗣的胳膊,与他耳语道:“你猜她开了什么价?”
李继嗣歪头看了眼慕和,表示猜不到。
“五万金,黄金!我拒了她,她马上喊价八万,说愿用全部身价与长宁王共富贵。”
慕和笑道:“吓得我赶紧将她撵走了,只说王爷瞧不起咱家,在内边说不上话。”
说罢,还不忘感慨道:“他家怎么那么有钱啊?”
“曹、翁两家的钱,翁氏是独生女,翁老爷招了曹大侑上门,生的长子姓翁,嫁妆就二十万银子,而且翁、曹家三代经商,家底本就厚。”
“更别提这几年跟林大人眉来眼去,赚海了。”
“林文海一倒,曹大侑马上进京四处疏通,到底没躲过去,花了十万银子给自己买了条命,不用流放了,只挨鞭笞八十下。”
李继嗣一撇嘴,摇头说:“不过半条命也没了,只能瘫在床上,如今他儿子主持家里的买卖。”
“国库缺银子,皇上缺银子,干嘛非要拧着来。”
徐慕和想不通。
“按照曹家的收入,即使真缴一半的税,也是富贵已极。”
“这世上有嫌银子多的么。”
慕和突然扳着李继嗣的脸,叮嘱道:“内个商会会长的缺你可别动心啊,如今多事之秋,少出头少冒尖儿,命都没了还拿什么赚钱。”
“放心吧放心吧”
李继嗣被她捏疼了,忙不迭答应道。
“别人家咱们不管,你如今还不是商籍,若是这个政令下来,你想如何?”
慕和想了想说:“那就入了商籍呗,反正你是商籍,宝儿将来也逃不过去,有得必有失吧。”
“要不咱俩把商铺都卖了,回老家买点田过日子不也挺好。”
徐慕和噗呲笑了,点了下他的头。
“你就那么肯定宝儿将来是读书的材料?毁了李家几辈子的心血,再搭上和兴源,万一他不是内块料,那还不气得吐了血。”
“要不咱俩多生几个。”
李继嗣突袭地抱住徐慕和,翻身骑了上去。
“总有一个能成器,能光宗耀祖。”
慕和笑闹着,边挣扎边说道:“当初说得好听,心疼我就只生这一个,倒先反了悔。”
“不生不生,娘子也得先救了我的急呀。”
李继嗣连哄带欺负,总算是得了手。
正应了一首《诉衷情》——红烛罗帐一重重,更深露也浓。鸳枕并头嬉语,恩爱几多浓。
柳眉斜,娇眼乜,意无穷。良宵不负,朝朝暮暮,誓与君共。
一夜再无别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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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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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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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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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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