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这里容不下食人的异类。
要是判断出余子清是食人的羊倌,那就挖坑埋了。
因为之前,没有羊倌敢真正的踏入村落里。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羊倌,没有羊倌会这么弱,而且……”老者稍稍一顿,咧着嘴露出豁豁牙。
“他一直护着那头老羊,我就知道他跟羊倌就不是一路子人,八成是羊倌牵来,留着在身边干事的,那老羊十有八九是他家里的人,他说自己是被掳来的厨子,应该是真的。”
“说起来,这次咋这么多年纪大的,之前听说外面出大事了,多大的事?”端碗汉子挠了挠头。
“做好你的事,其他的莫管。”老者拿拐杖轻轻敲了汉子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羊倌死了,又出了大事,这些都不需要你管,你只需要管好矿上的事,活不能停,量不能少,下一次来取货的人也应该快到了。”
“好嘞。”
……
余子清又困又累,再加上地洞里空气浑浊,温度却不低,不一会就进入到半睡半醒之间的昏沉状态。
过了一个多时辰,门外传来脚步声,余子清忽然惊醒,一手摸到了老羊,一手握住了腰间的短剑。
“小兄弟,热水好了,你要不要?”
“好的,多谢。”余子清走出地洞,接过木碗里的热水,跟那位低矮的汉子道谢:“多谢老哥,我叫余子清,老哥怎么称呼?”
“大家都叫我二憨,我阿爷就是这里的里长,你先休息一天,完了就要开始干活了,这里不养闲人,你会干啥?”
余子清有些奇怪,他好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之前做厨子的。”
“厨子啊,那也行,看你这胳膊腿,应该也下不了矿,后天开始,你就跟着那几个老娘们干吧。”二憨憨笑一声,转身离去。
余子清拿了热水,嗅了嗅之后,拿出褡裢里跟石头一般硬的干饼,从干饼边缘慢慢的泡,泡软一些就小口小口的吃点,然后在继续泡。
感觉不太饿了,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才继续泡了一些,让老羊起来吃点。
“老先生,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老羊稍稍吃了点之后,那前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字。
“一刀斩开,皮上两寸,入皮下半寸,一分不能差。”
说完,生怕余子清不清楚,拿蹄子在喉咙下面比划了半晌位置。
余子清稍稍一琢磨。
“老先生,你这是要破开邪法么?没法一次破开,分次来么?还能这样?”
老羊点了点头,还自己去褡裢里翻出之前切肉的小刀,咬着递给余子清。
“这样能行么?”
老羊也不废话,直接倒在地上,仰着头,一只蹄子指着需要被切开的位置。
“这么急么?要不先修养些时日再说?”
老羊踹了余子清一脚,继续仰着头,等着被割开喉咙。
余子清翻手握着小刀,比划了一下深度和位置,以他的刀工,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刀锋落下,老羊喉咙上忽然多出来一道两寸长的血口,深入皮下半寸,尺寸刚刚好。
老羊闷哼一声,硬挺着一动不动,任由鲜血涌出,但是不过两三息,便见那处伤口上乌光涌动,伤口重新愈合,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痕迹,老羊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嘶哑苍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剥皮之苦,我现在的确未必能受得住,可是斩开横骨,却还是能扛得住的。”
“老先生,这招你之前可没给我说过。”
“我告诉你干什么,有那几个羊倌在,我开口的结果必死无疑,这法子连那几个羊倌都不知道。本来我都没准备开口,这次斩皮两寸,下次若是以剥皮破邪法,便要入血肉一分,不过,不开口不行了。”
“老先生……”
“就叫我老羊吧,挺好的。”老羊走到地洞口,向外面瞅了两眼。
“反正你记住两点。
你不是一直问修行法门么?要是你在这里找到修行的法门,除了养身之法外,其他的都别修行,先多吃点养好身子吧,否则就是找死。
我怕你忍不住,不知轻重,自废前途,自寻死路。
第二,别去多管这里的闲事,修养好了,带足补给,赶紧走,不要等开春,开春就晚了。”
老羊交代完这几句,便倒在干草堆里,眼神里带着浓重的疲惫,缓缓闭上眼睛。
“老羊?老羊?”余子清一惊,连忙叫了两声。
“叫个锤子,你挨一刀也一样。”老羊抬起一点眼皮,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转了个身,沉沉睡去。
“……”
余子清没继续吵老羊,挨那一刀,恐怕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老羊教了他官话,教了他文字,还教了很多杂七杂八的知识,他学得快,老羊也乐得教,可唯独没有传授过余子清任何修行法门。
老羊说他也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没有炼气,他只是个教书的普通人。
余子清就当是真的,从未就此事再问过。
有了温暖的地窝,看老羊的样子,余子清也知道暂时没什么危险,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一口气睡了七八个时辰,直到被活活饿的肚子抽筋才醒了过来。
走出地窝,远处有喧闹声传来,余子清抓了一把慢慢收集下来的干饼碎屑,喝了几口水之后,一点一点的抿着碎屑,一边向着人群走去。
到了人群边缘,伸长了脖子一瞅,里面倒着个五花大绑的消瘦汉子,对方瘦的皮包骨头,眼神有些呆滞,嘴巴里还留着涎水。
后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二憨搀扶着里长走来。
“里长,这人去后山偷吃白肉。”
里长叹了口气,对二憨点了点头,二憨立刻转身离去,里长环顾一圈,提了提气。
“不想干活,就没饭吃,没饭吃又去挖白肉,这是咱们这里最大的忌讳,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他吃最后一顿饭,起码不是饿死。”
周围的人沉默不语,余子清还在一点一点的抿着干饼碎渣,让唾液慢慢的将碎渣软化,他可是记得老羊挨一刀也要提醒他的话,所以就是纯粹来看热闹的,顺便了解一下这里的人和事。
不多时,二憨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木托盘走来,托盘上一碗带着冰块的冰水,另一个石碗盖着石头盖子。
里长打开盖子,里面黄里泛着橙的东西,乍一看像是老豆腐,又像是黄米粘糕,里长拿着一双铁筷子一夹一卷,热气便伴随着谷物的香味和油脂的芬芳扩散开来。
里长夹起半个拳头大的一块,在冰水里轻轻一滚,滚烫的热气便随之消散,他夹着吃食,递到地上那消瘦汉子的嘴边。
对方神思不属,嗅到了香气之后,不等过脑子,嘴巴已经一口将那一大块东西吞下。
咕噜一声,不见其咀嚼,食物便已经滑落喉头,落入腹中。
然而短短几个呼吸,便见此人忽然开始剧烈的挣扎,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的嗬嗬声,热气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挣扎了不一会,这人便彻底没了动静。m.xiumb.com
余子清默默的抿着碎渣,跟其他人一样,静静的看着。
这人被那口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活活烫死了。
站这么远都能感觉到热气,那东西绝对比滚油的温度还要高,你说那是一口新鲜出炉的岩浆,余子清都觉得挺像。
那人以胃部为中心的皮肤,颜色都跟周围有明显的不一样,五脏六腑怕是都被烫熟了……
而且如此大一块,瞬间就被吞了下去,恐怕也不只是因为那人饿疯了,嚼都不嚼。
里长处理完,转身离开。
有人默不作声的处理尸体,其他人也都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一切都井井有条。
二憨看着余子清还没走,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余小哥,走,正好带你去转转。”
“恩,好。”
走出没几步,二憨一手托着托盘,一手端起那碗水,随手向着旁边一泼。
冰水落在地面,迅速的凝结出一层薄冰,森森寒气蒸腾而起,化出一束束冰霜枝芽顺着地面向着四周攀爬,短短一息,七八尺范围内都覆盖了一层冰霜。
二憨端着托盘,悄悄在饭碗盖子上揭开一条缝隙,瞬间,仿若有一团烧到发光的炭火骤然出现,热量伴随着香气喷涌而出。
二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黄米糕我们都还不能吃呢,便宜那龟孙了。”
余子清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有种被灼烧的痛感,只是近距离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伤了。
这种东西真能吃么?
悄悄瞥了一眼二憨,他似乎根本没感受到热气,脸上只有俩字。
想吃。
想起刚才那位站都站不稳,需要拄拐杖,需要人搀扶的里长,不仅站的更近,还亲自上手了,也似是没感觉到热量。
再加上之前那些剥皮化解邪法,举重若轻的人。
余子清不禁暗暗发问。
这里的人真的都是普通人么?
什么时候普通人这么离谱了,难道前几个月见到的普通人都是假的?
再回忆一下,进入这里之前,走过的恻恻的绝望深渊,还有这里对待吃白肉的人毫不姑息的做法。
余子清把一整串信息连接起来之后,再脑补一点中间缺失的细节。
忽然就有了个大胆的联想。
唯一一条进出的道路,左边是绝望深渊,右边是入则死的树林。
食人者是肯定走不出去的。
那恻恻的绝望深渊,出现的也太巧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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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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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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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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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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