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削瘦的少女,在深夜的大雪中踉踉跄跄地奔跑着。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一个布包,像是抱着自己最后要救命的钱财一般,疯狂的向前跑去。
身后似乎无有追兵,但她的神情异常痛苦,面部几乎是在不停的抽动着,扭曲着。
终于,她无法再压抑自己,身形踉跄了一下,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我不想死......”
她喃喃地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弓起身背,从地上艰难地直起了上半身。
即便是方才摔倒的时候,摔下去的那一刻,她选择的也是用手肘来支撑地面,而并非撒开了手,去用手掌保护自己。
她的两只手始终紧紧的抓着布包,在摔倒之后,也很快一下子就撑起身子,生怕压到了下面的布包。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身后传来狗吠人躁声,她如同受惊了的野兽一般,从地上爬起来,再度往钱跑去。
而她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她的已经足足三天没有吃饭了,穿着单薄,在大雪的天里,裤管露出一截,被冻得通红的脚脖子来。
她露出来的耳朵,手,脚踝,没有一处不是泛着一种僵硬的红。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够跑得动,完全就是因为意志力强大。换一个人来,说不定早已经倒在了大街上。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发觉此地是接连东西两道大街的一条小巷。
往前是敲夜庭,往后是人声鼎沸,终夜热闹的歌坊。
她只是极短的思索了一下,便能够肯定,这两个地方,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让她进去避难。
歌坊还好说,可以借着来往的人多,多逃一会儿,而敲夜庭说不定还会出来,帮那些人寻找自己。
她接着夜色,迅速钻入了的街道之中,两个房屋的夹角里。
那里堆着满满的箩筐,散发出一股发酵出来的味道,她几乎没怎么上过集市,也只吃别人做好了端上来的饭菜。
一时之间嗅着味道,她往另一侧挪了挪,不顾那股刺鼻的酸臭味,将箩筐照在了自己的头上。
很快,追踪的人来到此处,狗汪汪叫着不停,人在吆喝,少女望着外头不断晃过的灯影,吓得几乎不敢呼吸。
她太怕了。
她的位置并不隐蔽,只是因为此时天色深沉,因此得已暂且躲避,假若天亮的话,追踪的人连多看两眼都不需要,一来就会看见她。
而即便此刻天黑,对方只要将灯,往里头照一下,也会立即发现她的身影。
“求求你......”少女胡乱地想:“求求你们,不管是谁都好,求求你们了......”
“保佑我......”
然而下一刻,一只狗跑到巷子面前,疑惑地嗅来嗅去。
少女惊恐地盯着它,将自己的身子缩得不能再说,心说不要,不要发现我。
求求你快走吧,求求你快走......
狗闻了一会儿,嗓子里发出呜呜两声,并非发出吠叫,一扭头跑走了。
少女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正要安慰自己,下一刻,那恐怖的明灯倏然一下晃到了她眼前,少女被吓的骤然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兴奋的声音传来。
“她在这儿!”
“这小贱人在这儿呢!”
一个男人跨步过来,一把扯起她脏乱的头发:“你他娘的还跑?”
“把偷了我们的东西还来!”
另外有人拽过她手中的布包,几下撕扯开,布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她尖叫起来:“我没偷你们的东西。”
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她还能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简直令人诧异。
但那些追来的人,并不管这些。他们只顾着用脚拨动地面上,从布包里掉落出来的东西。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几块儿连缝个帽子都不够的破布,一方老旧的罗盘,两块儿掰开的黑面饼,以及最后的一张叠起来的纸。
男人低头扫了一眼,弯腰捡起那方纸,抖开看了一眼,笑道:“这不就是了?”
“怎么会是没偷呢?”
“我就是没偷!”她叫道:“这是我托人帮我写的诉状!这是花了我的铜板写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你的诉状?”
对方笑起来:“小姑娘,你想要去告谁啊?”
她满脸激愤,道:“我要告郡王府!我要告郡王!”
“他害了我娘,他杀了我娘!还说是被府中婢女所害!全是谎话!”
她大声道:“我娘是昼镫司的官员,她来泰清郡是有要务在身,却反被谋害在此地。”
“就算我不去告官,昼镫司也一定会来查!”
她像是要为自己壮胆似的,大声喊着这些话,随即,她又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于是挺起胸膛,要震慑对方似的道:“到时候特使部也会来查的!”
然而追来的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有一个嘴上面长着一颗痣的男人,慢悠悠道:“是吗?”
他接手过那张诉状,一面缓缓的将其撕碎,一面道:“那这样严重的事情,更要慎重,仔细的面对了。”
“仅凭你一个黄口小儿,又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一件事呢?”
男人一晒:“你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家,去衙门抛头露面,真不觉得丢人么?”
“以后你状告的名声传出去,哪家还敢要你?”
“你用不着吓我!”她大声道:“我要为我娘报仇!”
男人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你真是糊涂了,不是同你说过许多遍了么?你娘啊,在泰清郡是个乞丐。”xiumb.com
“她早已经啊,因为弥罗陀为勤王祭祀,被杀害在百人尸骨坑中啦。”
“胡说!”她道:“前面说她是被婢女谋财害命,后面说她到了此地,沦落成乞丐,死在百人尸骨坑里。”
“你们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你们若是不想让我去告,就要给我一个真相,给我娘一个公道!”
她声音喊的很大,但是两条腿已经抖如筛糠,大脑轰鸣,说到后面,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只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害怕,不那么恐惧。
让自己的气势能够唬得住对方,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当年害死了她娘的人,后面发现自己去查这案子,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还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吗?
想都不可能。
然而她用尽最后力气,所伪装出来的样子,早已被对方所识破。
长着痣的男人大笑起来,随即道:“真相?公道?”
“不知道的,听你这么说,还真要以为你娘是被我们给杀了呢!”
“才这么大,就知道污蔑他人了!”
他做了一个上抬的手势:“带走!”
她挣扎起来,但因为没力气,动作在钳制着她的人眼中,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后来回忆起来,这应当是她人生中最为痛苦的日子。
不断的被严刑拷打,不断的被施以辱骂。
娘最后留下的那方罗盘,早就不知道到那里去了。神智也几度昏厥,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
她总觉得,其实自己的血早就已经流干了,手脚在经历过几度的痛苦之后,变得麻木,反倒让她觉得解脱。
牙齿被拔完了,她长着嘴呼吸,像一条濒死的鱼。
郡王府的人根本不相信,她是自己孤身一人来到此地,追查自己生母死亡真相的。
他们觉得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着她,控制着她。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些东西?”
“你还把自己的胡言乱语,将给谁听过?”
她不是想要为谁保密,而是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真的是自己凭借着一腔孤勇,来到此地的。
对方查不出消息,将她吊了几天,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道:“这是快死了?正好,送下去给人家玩儿去。”
于是她被泼水冲干净身子,换了一身衣裳,几番辗转,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她甚至都无法完全睁开眼睛,只是在一片模糊中,将肿胀的眼睛撑开一点点的小缝儿,去打量四周。
这是哪里?
一时安静。
那是什么声音?
是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吗?
他们把自己扔到乱葬岗了吗?
她竭力想要爬动,随即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女声:“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女声听起来很年轻,是个与她年纪应当相仿的人,声音冰冷轻慢:“是个刚宰的猪猡么?”
“说是送来给您玩儿的......”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无法再继续听下去,待她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她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漆黑的房间内,她鼻腔一片冰冷,无法分辨那股血腥味,是来自自己身上,还是此处便一直弥漫的。
这里是刑房么?
换了一个地方审讯?
她躺了很久,期间不太清醒的睡睡醒醒,终于在一次醒来的时候,听见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
她艰难的撇过眼去,发现漆黑一片的地下,从上方投射下来一方光。
一个衣着看上去是个小姐的人,从上方一步一步的走下来。
对方下来之后,就十分熟练的,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类似于衣罩的东西穿上。
她先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随后才来到她所在的地方,将灯一个一个点燃了,转身来到她的面前。
“你醒了?”
她说,声音里,有着富家小姐特有的,矜持的腔调。
“我叫何婉。”她道:“如你所见,是这王府中的郡主。”
“听说你想要状告我爹?”
少女的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自己这次彻底完蛋了。
那帮人将自己送来,无非就是为了讨好这个郡主,让她弄死自己。
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的牙我看过了,”何婉道:“可以找工匠,为你做一副假的,不好用,但可以吃东西。”
“更何况,那牙拔的也不干净,你还未曾换完牙吧?后头还会再长一些出来的,没关系。”
“你先在这里养伤好了。”
何婉走到这密室里的书桌前,不知道摊开一页什么,提笔写起来。
她一直用余光盯着何婉,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杀我吗?
她想问,我要告你爹,你不杀了我吗?
“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呢?”
何婉在此刻自言自语道:“若是我爹被污了名声,我可是要受牵连的。”
是啊,为什么呢?
她转过身来,忽然笑了:“可是,如果你是被人指使的话,杀不杀你,也就不重要了,对不对?”
没有人指使我。
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似的,何婉道:“可是其实没有人指使你,你真的只是误打误撞,才变成这样的。”
“真可怜啊,原本京中官员的女儿,便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过的不愁生计,能够安安稳稳地成人,婚嫁。”
“可怜你一定要来这里,便一定会被发现了。”
“可是,你要想一想。”
何婉的话峰一转,道:“你娘不是才死,为什么昼镫司一直没有动静呢?他们为什么不查呢?是谁分明拿到了消息,却将其按下?”
“这不是你的错。”
“都是因为昼镫司不查,才会叫你娘枉死,才会叫你被人所抓。”
“其实我不太关心我那个爹的死活。”
何婉靠近过来之后,她才确认,那股血腥味并非来自自己身上,而是从何婉的身上来的。
她简直血腥气冲天。
“我恨他恨的要命,恨这泰清郡中大大小小,所有的人,都恨的咬牙切齿。”
“我不在乎这个郡。”
“可是,所以我觉得你这个误打误撞进来的外人,很是可怜。”
“我不想害你,相反,我还可以救你。只要你想活下去的话。”
何婉道:“想一想吧,如今昼镫司是谁在管事?”
“是谁按下了你娘的案子,是谁素位尸餐,把你们害到了这一个地步?”
“只要你能想清楚......”
她真的想了很久,最后想出了那个名字。
尽管她其实不认识对方,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干过什么坏事,只是从他人的口中,频繁的听到过她的名字。
一个入朝新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再那些当初抓她,审讯她的人,再度出现的时候,她张开口,含含糊糊的,吐出了那个名字。
“赫沙慈。”
她说:“是她指使我来的。”
何婉纤细娇小的手,缓缓按在她的肩膀上。
何婉这个时候的年纪,小的实在的出人意料。
但是她的神情,却没有半分孩子的稚嫩。
“很好,”她耳语般的说:“京中你现在是回不去了,我给你找一个新的地方生活吧?”
“你想向他报仇,我也很想。”
“你可以进入一个新的家庭,暂时过一段新的生活,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就是我们的怒火,燃烧他们的时刻。”
她始终记得何婉的这句话。
从她握上放羊鞭的那一刻起,之后无数个日夜里。
羊群从她身前咩咩的走过之时,她无时无刻,都在想这句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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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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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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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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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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