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赫沙慈扭过脸去,见叶家小弟叶闻柳赶上来,朝她仓促一礼。
过去三年,叶闻柳长大了不少,个子拔高,有了成人的身架子。
他一度不满于大哥征用他的书,去给这个蛮夷读,不过叶瞻阙并未在家中呆上多久。
在三年前,他便奉命带着手底下的队伍,与新制出来的一批美人灯,去四处驱散怪物,重建州府了。
而赫沙慈也每日在昼镫司内忙的夜不归宿,叶闻柳被安排去昼镫司做事之后,反倒认可了赫沙慈的能力。
叶闻柳如今算是认清了,自己就是再长出一双手来,都不可能赶上赫沙慈的速度。
他笑了笑,一路跑来,脸喘得发红:“大哥,是不是要回来了?!”
赫沙慈想了想:“好像是。”
“别好像啊!”叶闻柳兴致勃勃道:“你昨儿去宫宴里,没听见一点儿消息?再说,大哥没回回来前,不是会给你写信的嘛!”
这倒是事实,叶瞻阙在外奔波三年,没见上几面,信写了一箩筐。
他似乎抓紧一切空隙,给赫沙慈写信,寄东西。
叶闻柳最初还满脸狎促,绕来绕去的想偷看,赫沙慈见状便直接给他读了。
他大为失望:“什么啊,你们都不说点儿甜甜蜜蜜的,夫妻间的悄悄话儿的!”
赫沙慈:“......”
信里只写了叶瞻阙所到之处的见闻,大部分是在描绘他所见的,不同时节的繁茂草木,飞瀑长河,与堆积着小山包似浮尸的大坝。
唯一不同寻常的,便是叶瞻阙会在信中附带,他在当地摘取的花与叶,都晒干了,夹在信中。
更多的,是他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各类石头,翡翠,白玉,青金,孔雀石,能用来研磨颜料的,不能研磨只能观赏的,搜罗来一大堆。
也不大,都是玲珑可爱的一小块儿,成色极好,叶瞻阙会在信中,详详细细的写,它们是落在了这广袤山川中的何处,又是怎么被取出来的。
赫沙慈没法子回信,一来是队伍行踪不定,上一次写信时叶瞻阙可能还在河坝上,待信寄到时,他说不定已经出去百里开外了。
而且她也着实没东西写,家里那些事情,她自己都还不清楚呢,并且念书念的也就那样。
说话还好,但一旦要自己提笔写,措辞就十分直白幼稚。
他估计还得嫌弃那字儿鳖爬呢,赫沙慈心想,不写了!
近乎灭世的灾祸来的迅猛,而灾难逐渐褪去后,大礼的重建也同样很迅速。
马上要到八月份了,临近八月十五,赫沙慈去昼镫司的路上,见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大早便预备着要过团圆节。
叶闻柳缠着要跟她一块儿去昼镫司,一路上叽叽喳喳,围绕着大哥什么时候回来,这件事讲得口干舌燥。
叶老夫人倒是前日也问了她一句,赫沙慈依然是说不知道。
老夫人知道叶瞻阙这厮,给家里送信,三个月一回,给这个媳妇写信,恨不能一个月发四封过来。
她嘱咐赫沙慈,若是叶瞻阙说了要回来,可得叫家里提前预备着。
赫沙慈可以看得出来,叶家上下都对叶瞻阙回家这件事翘首以盼。
有说大礼对肆虐各地的怪物,初步的清理已经结束了。
各地的美人灯都在运送和安排中,在赫沙慈的提议下,地方建立敲夜庭,以便于美人灯在各州府的管理和使用。
而叶瞻阙这次回来,应当半年内都不会再走了,他的任务已经大致结束了,之后便是昼镫司的活儿。
叶闻柳鼻子里哼哼着,已经开始畅想大哥回来之后受封受赏,因为事做的好,而被大为夸赞的景象。
“我是绝不可能达到大哥的程度的,这辈子也就在司里混个职位罢啦!不过也没差别,他一人受封,全家跟着沾光嘛!”
叶闻柳十分得意的摇头晃脑:“怎么样,是不是从嫂嫂嫁进我们叶家以来,从来都没有人为难过嫂嫂?”
“就连我娘对你都是笑模笑样,和蔼宽容的很。她可是成天骂我呢!”
“是因为大哥早就严令家中,不能以嫂嫂你的出身来欺辱你呢!大哥治家同治军一样严。”
“当然现在就更不会有人说了,嫂嫂你成日就好像住在昼镫司内似的。家里见不上大哥,也不怎么能见得到你。”
他唠唠叨叨的说着,思绪又不知道往哪里飘过去了:“不知道若是我日后成婚了,能不能管的住家里呢......”
赫沙慈没怎么听他在哪儿侃,只是有些奇怪的问:“之前感染的那些人,真的已经好了?”
“什么,哦,”叶闻柳回过神来:“你说哪个啊,没错。”
“之前那些感染的不严重的,美人灯升起来之后,他们身上的那些触手同瘢痕,都消退下去了。”
“我昨儿跟着师父专门去瞧了,”叶闻柳道:“那些人身上,触手消退的地方,全都长出了一块儿新肉,嫩的同婴孩一般。”
“师父也说,应当是有美人灯在的缘故,体内的邪异已经被驱走了。”
赫沙慈皱了皱眉头。
但她昨日已经用尸体验过了,那包软肉并不会因为美人灯的存在,而消解,或者从寄生的体内爬出。
它寄生扎根在了活物体内后,一旦受到美人灯照耀,只会蜷缩起来,越变越小,最终小得似一粒米。
而一旦美人灯移开,它便会再度长大变大。
“哦,还有一点,”叶闻柳说:“我那个师傅,叫做姚采南,不知道嫂嫂你记不记得?”
赫沙慈偏过头来看他,叶闻柳大剌剌道:“他说想借你的血用用呢,行吗?”
姚采南大概四五十岁左右,神色紧张,一见到赫沙慈,连客套都说的十分急促。
两人走到韦生房前,他就一面关门,一面着急忙慌的便要借血。
“哎,哎,哎,”叶闻柳毫不客气的拉住了他:“你急什么呢?”
姚采南是师父不假,但叶闻柳也是叶家正儿八经的小公子,脾气活泼,也骄纵些,年纪越大性子越大,就拽着姚采南。
“你也没说借血是要干什么呐?我把嫂嫂给你请来了,你还想背着我干什么不成?”叶闻柳道:“我也要看!”琇書網
姚采南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
“你不让我看,我就告诉我大哥,你硬拉着我嫂嫂,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他回来剥了你的皮!”
赫沙慈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嘴角含着一点笑意撇了叶闻柳一眼。
叶闻柳更加得意的张牙舞爪,把姚采南吓的战战兢兢的,硬是被他挤进来了。
这弟嫂两个是有点蔫坏儿的。
赫沙慈并不想跟谁独处,她雪原人的身份很容易被做文章,而她向来是能避免就避免,省的生出事端,阻碍她埋头研究美人灯。
她需要叶闻柳进来,给她挡着一些毫无必要的风言风语,应对姚采南。
这个强迫姚采南的坏人,不需要她做。
而叶闻柳也发现了,这个嫂嫂平生所爱的只有一件事,研究美人灯,除此之外,她一概不关心,不在乎,能应付就应付。
嫁来叶家三年了,她去自家小花园还得问路,是十分的漠不关心。
叶闻柳之前觉得她蛮夷,麻烦,如今觉着这个性子真挺好。这大嫂好像一株生在池子里的水莲花似的,生得美,根也扎得深。
大概旁的人,会说她不本分,不顾家,但有叶瞻阙在就应该够了,至于后宅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谁乐意管呢!
如今但凡美人灯出了什么问题,总是要来找赫沙慈询问的。
若非如此,姚采南有事恐怕也不会专门来找她。
他十分乐得狐假虎威。
姚采南关上门,平息了一阵,弯下腰去,慢慢的往上掀起自己的裤腿。
“哎!”叶闻柳一个跨步:“你这是做什么?”
姚采南不看他,目光只是落在赫沙慈身上:“我往自己腿上,植入了鬼骸。”
鬼骸,指的便是,那坨长满了牙齿与眼珠的软肉。
只要将鬼骸翘掉,那些满街乱爬的怪物便会快速死亡腐烂,溶解成一滩脓水。
要制美人灯,必须得有鬼骸才行。但往活生生的人体内放,却是同一遭。
“为什么?”赫沙慈问。
“我昨日......”姚采南闭了闭眼,他现在的表情非常后悔:“去诊了那些曾经感染过,如今恢复了的人。”
“他们恢复的那样好,几乎叫我以为,真的没事了。美人灯起作用了。”
叶闻柳:“难道不是?”
“不是!”
姚采南两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裤脚,压抑道:“昨日我在司内呆到很晚,回到家中之时,突然想起,我那独子,曾经也是被感染过的。如今也大好了。”
“我便想着,去问问他是个什么感觉,还会不会像以前一般,感觉上百人在脑子里讲话,想要又哭又笑的。”
“我一回家,见我儿屋内亮着灯,便朝房门走去,谁知刚刚走到门口,我听见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屋子里,好像有两人在讲话。”
叶闻柳扭了扭手指头:“许是你儿子来客人了。”
“这绝不可能,因为里面的两个人,是在用我儿子的声音在说!两个人,在用同一个声音说话。”
“他们只有语气,措辞和内容不同,声音一模一样,简直像在吵架。”
“我当时以为是我儿子没好利索,之前那些被感染的人,不也经常自言自语么?”
“我儿之前说他全好了,难道是在骗我的?”
“所以我悄悄将窗户抠了个洞,小心看去.....”
“我看见,我看见——!”
姚采南的脸上满是恐惧:“我看见我儿子坐在镜子前,将后背对着镜子,撩起头发......”
“他的脑袋后面,好像长着一张脸!他在和自己脑袋后头的脸说话!”
叶闻柳发出十分嫌恶的一声:“噫。”
他转过了头:“嫂嫂,你信吗?”
赫沙慈不知可否:“然后呢?”
“后来,我换了个更晚的时间去找他,同他聊了聊。”姚采南低下头,说:“虽然他都对答如流,但不知为何.....”
“我总觉着,他不是我儿子了。”
他大力的摇着头:“他不是我儿子。”
“他没有恢复,绝对没有恢复!我格外注意了一下,发觉我儿子的后颈上,好像是生出了一颗红痣。”
“这便叫我想起来了白天的事情,那些说自己恢复了的人,也总叫我隐隐约约的看见红痣!”
姚采南喊道:“这绝不是偶然!”
“我昨夜也是,急的昏头了,头脑一热之下,便将鬼骸弄进了我腿里。然后......”
他说到此处,终于捞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了膝盖上方的一部分大腿。
在一道横贯伤下方,那里赫然可见一枚鲜红的,艳丽如同朱砂的红痣。
“痣,出现了。”
“但是当我再想把它取出来的时候,我却摸不到鬼骸了!”
“它好似在我腿里消失了一般。”
姚采南抬起头,脸色十分难看:“我想,借您的血看看,能不能将它驱出来。”
赫沙慈听完一点头,顺手抽出韦房中常用的刀来,叶闻柳拦了她一下:“这怎么行,平常用来开死人的,多脏!”
他抽出自己的镶嵌着宝石的短匕,殷勤道:“嫂嫂,用这个。”
赫沙慈把刀在烛火上一拷,利落的割了一手掌血,直接就按在姚采南的伤口处。
姚采南嘶了一声,随即整个人哆嗦了起来,他惨叫起来,活鱼似的猛地一扭,从赫沙慈的手下扭了出去。
赫沙慈没让他缓过劲,跟上一步把他一脚踩在地上,手掌用力挤出血来,再度往伤口覆了上去。
叶闻柳很有眼力劲的扑过来按住自己师父。
姚采南哆嗦个不停,好似赫沙慈往他伤口处按的是炭火似的,他直着嗓子惨叫不止,突然两眼一翻,软倒下去。
“嫂......嫂嫂。”叶闻柳抬头,颇为心虚:“他晕过去了。”
而赫沙慈移开手掌,在姚采南的植入鬼骸的伤口处拨弄了一下。
还是什么都没有,红痣亮的同赫沙慈的鲜血一个色。
“不妙了。”她轻声道。
活下来的大礼百姓,曾被感染过的,占了一大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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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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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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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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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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