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里劳作的农户们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便暗了下去,几个眨眼之间,便连眼前才栽下去的秧苗都已经黑成一片,分不清哪行哪列了。
抬眼四望,周遭真同入了夜一半,黑浸浸的安静着,因为还未到开饭的时候,连烛灯灶火的光亮都无。直叫人觉得这片黑夜无际无涯,深不可测。
农户们大为惊诧,一个个直起背来,眯着眼睛互相喊:“老李,天就黑了?这才过晌午嘛!”
“怎么回事?”
“怕是天狗吃了日头?”
“莫得事,莫得事,”有个胆大的汉子放开了嗓子,在夜色中摆手:“我晓得的!天狗吃完了还要吐出来的咧!天会亮的!”
天未曾黑透,农户们依稀仍能看得见对方身影,互相惊叹抱怨不止。
“一下子就天黑了,原来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人,我活了五六十岁咧,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
“过两天要下雨,这秧今天又插不完了嘛!怎么赶得上嘛!”
大人们讲着话按捺恐惧,就循着声音一个个靠近了,以此来获取安心。
而坐在田埂上玩编草的小娃娃,一下子黑了视野,吓得喊爹叫娘,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村妇口中念念回应安抚,一边在黑夜里,淌着泥水走过去,凭着记忆,往孩子的方向一摸。
她突然大叫起来。
“娃娃不见了!”村妇几次摸索之下,声音里陡然带上了哭腔:“娃娃?娃娃去哪里了?!”www.xiumb.com
她男人也同在田里,一听这番哭叫,先是心惊,随即发了脾气,疑道:“他不就在这里哭?这么大的声音,还能找不到咧?!”
侧耳听去,孩子的哭声仍然回荡在田野之上,响亮的如同就在身侧。
几个同乡也纷纷出声,劝村妇好好摸一摸,或许是孩子太害怕了,扭到了别的地方。
方才喊着让众人不要恐慌的汉子,此刻就喊起了孩子的乳名,叫他不要害怕,回应自己亲娘的呼唤。
然而喊了一通,安静下来之后,响在他们耳边的,依然只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村妇在田中淌出了哗哗的水声,哭腔更重:“他怎么会跑嘛!要跑也是朝着娘这里跑!娃娃?你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哭啊,娘在这里!”
男人提着一颗心,也抬脚循着声音摸过去,嘴里嘀嘀咕咕道:“就数你烂事多,找个孩子都找不到……”
男人忽然闭上了嘴,因为当他走至自己女人身边时,伸过手去,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村妇带着哭腔的喊声就在身侧,黑夜中模模糊糊瞧见的影子,也近在眼前,可无论男人如何奔走,连续撞上了好几个同乡,都没有抓到村妇的身影。
男人呼喊自己妻子的名字,而这回如同上次一样,四周响起的,只有女人带着哭腔的呼喊,唯独没有回应。
“老三!”男人张大了嘴,叫那个汉子的名字,登时汗如雨下:“我婆娘也找不见了!”
他猛然僵直在原地,脚下泥水冰冷,妻儿的呼喊哭声回荡在四周,刹那间,他觉得那并不是自己亲人的声音,而是……这个片夜色的声音。
是身周的这片浓夜在哭,用他孩子的声音,用他妻子的声音。
他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惧,如同被重物当头压下,男人在黑夜中左顾右盼,爆发出了惨烈的尖叫。
而此刻,年纪大的老人,才恍然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不是天狗,是黑祸!是吃人的黑祸!”
此名号一出,田里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大叫起来,如同撞鬼似的,纷纷转身朝着家中狂奔。
“不是天狗吃太阳,是黑祸!昼镫司没有通知咱们,是黑祸来了!”
“是黑祸来了!!”
“黑祸来了!!!”
饱含恐惧的惊叫混合在一块儿,盖过了男人的惨叫。众人放开了嗓子,朝着村庄中家的位置声嘶力竭的大喊:“把灯点起来——!”
“黑祸来了,点美人灯——!!”
“美人灯!!”
“点灯啊——!!!”
喊叫声不绝。一群干农活的汉子,人多嗓门粗,喊得声势浩大,村中这才像被惊醒了一般,缓缓地,零星亮起了几盏美人灯。
老三从田里跑死跑活,拼了命的冲到点了美人灯的农舍前,才大大喘了一口气,他含着满嘴的血腥气,朝身后招呼:“快来!这家点了美人灯!”
然而一望之下,他方才跑得滚烫的血,却刹那间凉透了。
因为他身后,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
同乡农户们的喊声依然震耳欲聋,围绕在他身侧,可是在灯下放眼望去,眼中只见黑暗,无有人影。
就仿佛......这些喊着点灯的声音,也是这片夜色发出的一样。
张三抬起头望向美人灯。
它身形外貌都与常人别无二致,在夜色中,美人灯低垂下了头颅,朝着张三安抚一般弯起双唇,微微一笑。空洞的眼睛里,闪动着温和的光亮。
如同神明高照,却又诡谲异然。
所有人都知道美人灯只不过是死物,可是它此刻笑意嫣然,如同活人一般。
老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似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呆了,双眼涣散,口中反复的喃喃道:“美人灯救我,美人灯救我......”
他忽然似有所感,转过头去,就在他身后,黑暗中不知何时巍峨城墙屹立,城门大开。
一个身影跨过城门,缓缓向他走来。
那女子身穿昼镫司官衣,满身鲜血,一手提剑。她两只眼下,各生着一枚小小红痣,美得惊人,只是神情癫狂,跌跌撞撞举着一把扭动不止的剑向他走来。
老三往后一缩,而那盏美人灯,在夜色中闪了几下,忽然弯下腰来,凑近了老三。
它长着与女子一模一样的美艳面孔,那张人面上含着笑,张开了无齿无舌的嘴,它自口中,再度发出了声音。
有孩童哇哇大哭的声音,有妇人哭喊的声音,有汉子的惨叫,与方才声势浩大的,一帮农户们叫喊着点灯的声音。
它仿佛将刚才的一切重演了一遍,又好似,把方才田中的众人,含在了自己嘴里。
老三双瞳骤然紧缩,在几番喘息之下,伴随着女子的大笑,终于也崩溃了心防,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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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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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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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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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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