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她去了哪里?”

  云可羡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墨柳,看着她绞着衣襟的指尖泛白。难不成将军夫人过世了?若是这样,五小姐这般的遭遇也就说得通了,没娘的孩子大多可怜。

  “小姐,奴婢也不知,奴婢进府时就没见过夫人了。”墨柳思忖片刻,终是不忍将那些传闻说出来,小姐刚刚从鬼门关躲过一劫,身子娇弱,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打击。如今这样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好,以后便可以忘掉那些伤害了。

  “你是何时进府的?”云可羡直起身子,及腰的墨发如瀑,披散开来,苍白如纸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黑眸清澈见底。

  墨柳急急上前拿了靠枕放在她背后,又轻轻扶她斜倚着。这几日,小姐愈发清瘦了,透过衣服便可见根根骨头。墨柳转身胡乱抹了把脸,压下翻涌而来的心疼。

  “奴婢九岁进府,如今已是六个年头了。小姐那时才刚刚六岁呢。”墨柳坐在床前的矮榻上,忽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眸光渐渐迷离。似是忆起当年的往事。云可羡静静地盯着她看,也不出声询问,只是从她的不断变换的神色里解读着她六年的人生。

  那一年她弟弟摔坏了脑袋,墨家塌了半边天,打破了原本温馨平淡的生活。父母没日没夜地劳作,变卖了家中为数不多的财产。为了给弟弟治病,父亲白天干完庄子里的农活,晚上就在家中做一些物件,农闲时便到集市上卖。母亲昼夜都在纺线织布刺绣,一双美目几近失明。

  她白日陪着痴傻的弟弟,熬药,做饭。等他睡着了,便急着刺绣,绣品让父亲拿到集市上赚些小钱。

  就这样勉强度过大半年,亲戚朋友能借钱的都借了个遍。直到那日,大老爷来庄子上查看账目,走投无路的母亲跪下求他,预支下一年的工钱。

  墨柳领着弟弟远远看着,母亲跪在青石板地上泪流满面地磕着头,每一下都重重砸进她心里。

  大老爷背着双手站立在树下,狭长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地上发丝散乱,额头青紫的母亲,任她不住哀求,不停地磕着头。

  哭得稀里哗啦的墨柳再也不能管控自己的理智,放开拉着弟弟的手,如一头疯狂的小狮子冲了过去。她拉起地上的母亲,转身朝着大老爷哭喊:“要怎样,您才能拿些银子给弟弟看病?”

  大老爷怔愣片刻,眸中冷光渐暖,面上现出的温柔让墨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竟是矮下身子与她对视。一双大手搭在女孩纤瘦的肩头上。

  “梅儿,澜哥哥来看你了。”

  墨柳瞪大了眸子,梅儿?是她娘的名字?还未来得及细想,她的胳膊便被急急拉开。

  “柳儿,和娘回去。”

  母亲眼中的惊恐如同见了鬼,那拉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脚步踉跄地险些跌倒。

  大老爷直起身子,面上犹如九月的天,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阴云密布。盯着母女俩的背影,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要银子,让你女儿入府为奴。”

  母亲的脚步一顿,美目闭上,早已干涸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泪。她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走着。直到墨柳用力甩开她的手抱起一旁傻笑的弟弟。无论怎样,她都不能看着弟弟一直这样下去,若是弟弟能恢复正常,让她怎样都可以。

  不就是进府做使唤丫头吗?她可以。这些年得父母疼爱,不让她做粗活,她便随着娘学些刺绣。她娘的绣工在庄子上数一数二,从小学习刺绣的她绣工虽不及她娘的精湛,却是配色的高手。若是假以时日必定能青出于蓝。

  墨柳把弟弟塞进母亲怀中,圆圆的杏眸闪着坚定。xǐυmь.℃òm

  “娘,我要救弟弟。”

  母亲绝望地摇着头,死死箍着弟弟的小身子。弟弟受不住疼哇哇哭起来。

  “娘,弟弟需要银子治病。”墨柳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力扯出笑容,“您放心,柳儿会小心做事,您和爹爹照看好弟弟。”

  母亲弯下身子,把弟弟和她紧紧抱在怀里:“柳儿,娘对不住你。”那一声声压抑痛楚的哭喊让不远处的男人身形僵硬,他烦躁地背过身喊了声:“若不愿,没人勉强。”

  “我去,今日便随老爷进府。”墨柳一步步上前。墨母抱着儿子瘫软在地。

  挥别父母弟弟,九岁的墨柳随着大老爷进了将军府。起初的一个月,她被安排在大老爷的书房做了名打扫的丫头。因她自小随母认字,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云清澜便常常让她帮着抄写些账目,也会额外赏她些碎银子。

  许是看她每日小心的防备,云清澜再也没有那日在庄子上异常的举动。只是在墨柳不经意抬眸时总会对上他那双幽深如狼般的眸子。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月,老夫人突然传她去福寿居,说是将军想找个家生子给五小姐当丫头,还要会裁剪衣服绣工好的,问她愿不愿去。

  墨柳一听可以离开大老爷那狼一样的视线,便急急答应了。那一日,恰逢大老爷去收账未在府中,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服便搬进了碧竹苑。

  见到五小姐的那一刻,墨柳惊呆了。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穿着短一截的小粉裙,怀中抱着个半旧的布偶,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泪水。一个仆妇上前想抱她回房,她踢打着撕咬着:“我不要你,你滚开。”

  墨柳眼尖地看到仆妇偷偷在小女孩背后拧了一把,面上却是慈眉善目地哄劝。她放下包袱冲过去抢过女孩,自此便守着小姐,一晃便是六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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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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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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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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