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西不长久,所以佛门说人生如苦海。
广亮当官,尽职尽责,作为父亲与丈夫,他与妻子恩爱,对子女慈和,尽孝到父母百年。
但终究,这幸福时光终究有醒来的一天。
“广亮,醒来!”
一个声音似乎从天外传来,如洪钟,如大吕,又如佛陀梵唱!
于是,周遭世界,无论是妻子还是子女,又或者是他头上的三千烦恼丝,直接破碎,虚无,不留半分痕迹。
他睁开眼,看到站在他跟前的是戒律堂的长老正怒目圆瞪,痛其不争:“平日里修持戒律过于懈怠,佛心不坚。
一只文妖仅仅一点挑拨人心的手段,你们都抵挡不了,太让寺里失望了!
回到寺里,自己去戒律堂领罚!”
广亮此时,知道自己应该双手合十弯腰领命,但是他在做出双手合什这个动作时,居然感觉是如此陌生。
不只是他,与他一起来的三十六名罗汉僧,也如他一般失魂落魄。
戒律堂长老扔下一句:“你们佛心已破,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要掺和,自行回寒山寺戒律堂忏悔思过。”
说完,便走了,跟他一起走的,本来是寒山寺的后手,荣养在塔林闭关的各长老。
广亮以及他身后的几十位罗汉僧,对长老们的离去,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他们确实还没有走出来。
所谓文字的雨巷,文字通人心,也就是人心的雨巷。
“没想到,温姫妹妹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在举手投足间,困住了这些大和尚!
我还以为,今日少说,也要跟相公和阿公厮杀一番才能脱身!”
在马车上,九姑娘巧笑嫣然地说道。
温姫低头一笑:“其实,我的本事并没有姐姐心里想的那么神奇。
只不过是欺负这些和尚,久不涉红尘罢了。
和尚是方外之人,不在红尘中。
于是我将他们拉入心中雨巷,入了雨巷也就入了红尘!”
温姫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陈云,然后继续对九姑娘说道:“
当年,妾身本是官宦之家的女儿,自幼衣食无忧,与琴棋书画中,不知岁月人间。
后来,父亲官场上得罪了人,失了官,抄了家。
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迈入教坊司的,便做了这青楼女子。
从此就入了红尘。
初入红尘,不知人间疾苦!
蓦然回首,已是苦中之人。
这杯中酒三分,这酒中悲七分,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
再后来,我便死了!
后来,死后化为了鬼,发现人死后居然还不是终结,能为鬼,便又看开了几分。
多余的心思便陷入了文字之中,也陷入那诗意之中。
于是,心中也有些释然了。
愿这世间爱恨情仇尽溶于酒,且将这风尘作酒,一饮消愁!
所以,我的本事里带着红尘,带着酒。
雨巷是酒,酒入雨巷,一化成愁。
寒山寺为我讲经数百年,其实论佛法修为,或许他们没几個有我通透。
那些大和尚自小养在寺里,虽说勤修佛法,但未曾接触过太多的红尘俗事。
所谓未入红尘,又如何看破红尘。
此番我如此对他们,其实并非是害他们,而是在帮他们!
若他们本身修持足够,能看破的红尘局,自然修为上去除了障碍,往后一段时间,怕是要勇猛精进了!
但若是走不出雨巷,他们的佛心便碎了!
但也不算坏事,所谓不破不立,破了再立似乎根基总比以前要稳固,强大的多。
只要努力修持,修为自然能够回来!
但是……”
九姑娘点头:“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陷入了你的雨巷,便无法再阻止我们的离开。
如此,就可以了!”
坐在车辕上的左老头,却没有这么乐观:“没那么简单!
让我看,这些和尚,应当是前锋。
他们的目标,并非是真的拿下小孙媳温氏,反而更像是被仓促将派出来拖住。
寒山寺几百年利用小孙媳文妖之能力来修行,破去修行路上之坎坷,这么多年过去不相信寒山寺没有摸清她的底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实力。
之所以一直以来,并未对小孙媳动手,或者强行带回寒山寺,只因没有必要。
不用带回寒山寺也可以帮助他们,破除修行路上的坎坷和迷障,没必要多此一举,并且引起小孙媳反感。
而如今突然出手,想来是仓促间出了变故,既然是仓促,那么紧急派出来的人,自然不可能是那么有把握的。
所以在他们后面,肯定还有人来,而且后面来的人应该是有把握拿下小孙媳的!
还是要小心些!”
论人生经验,或许在场几人里,谁都比不过温姫,毕竟已经活了几百年。
但是,她的活动范围,生前是在家中的后宅,就算上街游玩,也只是那胭脂水粉处或者某个诗会,又或者是踏青所在。
被抄家后,她待的地方也不过是青楼,被人买来卖去,并且因为是官奴,轻易不得赎身,须得官府开具赦免文书才行。
虽然因为琴棋书画技艺高明的原因,初期被当成清倌人使唤,本来还打算去争一争花魁啥的,却不料备受打击,忧愤过度后就这么死了。
在这段时间她的活动范围也就是青楼,没有什么见识。
否则也不会,死后化为鬼了,被人擦擦鞋袜就跟人走了,更不会发现对方是草包后,干脆利落的离开!
这种心态,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人生历练。
化为鬼后,因执念得了一丝文气,转为文妖,因那草包公子之事被其姐夫请寒山寺老和尚出手,其后几百年就被困到这花楼前的雨巷里。
所以,温姫几百年的人生妖生,并不比左老头的人生经验多多少。
反而是……在这种争斗,甚至是这种算计当中,还是左老头这种在无数次你死我活的军中求活生涯中,几十年未死未残并且得以退役的老军头,考虑的更为周详一些。
论人生经验,其实陈云也不差的,所以,他一个问题就直接问到最关键的点:“若曦,几百年前,你被他们用罗汉阵困住时是什么感觉?”
若曦,是温姫的名字,这是当初她当官家小姐时所用的名字。
听到询问,温姫轻声回答:
“文脉中人善借天形地势摆下阵法,一般来说是借天地四极之力,很少有借助先贤的力量。
兵家阵法,借的是所有军士的煞气,凝聚成形势,可摧枯拉朽,夺人心魄。
道家崇尚自然,与文脉中人一样,喜欢借助天行地势摆下阵法,但也有驱使于各路神灵成势之阵。
由于道门喜欢练器,更有借助法器而摆阵的,阵势的威力在乎法器的等级。
而佛门的阵势,更多的是借用灵山佛陀,菩萨,罗汉之力。
妾身份属文脉,佛法一般来说压制不住妾身所携的文气。
但对于我这刚成的文妖而言,罗汉阵所牵引之佛法威势就如同强壮的逆子,违逆妾身这个刚续弦来的小姨娘。
所以,几百年前寒山寺摆下罗汉阵,借用的是西天罗汉的力量将我困在此处。
以力压人!
因文脉与国运相连,那罗汉虽不敢杀我,但却能逼我答应,不可离开那花楼雨巷。
对方以力压人时,我刚成妖,与国运勾连不深,所以无半分反抗之力!
但如今,蒙相公恩宠纳之为妾,勾连了相公那滔天气运,妾身已非几百年前那孤立无援的小文妖。
便是对上寒山寺镇寺的一百零八罗汉阵,妾身也不见得怵上半分。
真较量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最后这两句,很明显温姫故意提高了些许语调,声音传出好远去。
与此同时,车辕上的左老头握刀在手,骑在马上的陈云,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和马合为一体,蓄势待发。
手中差不多一丈长如那青龙偃月刀一样的山神兵,微微在身后拖着,随时可借助马力,挥出最具有威势的一刀。
“看来,温檀越信心很足!
其实,几百年来你一直安分守己,为何临到头了,却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这几人,给了你不该有的信心吗?”
在马车前进的方向,出现了一个老和尚,刚才这番话,便是他说的。
老和尚虽老,并且须眉皆白,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慈眉善目,但却不怒而威。
不得不说,光是这样的面相就非常适合在戒律堂当长老,光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很古板威严与强势。
“老和尚,好好的出家人,为何非要做这拦路抢人之事?
温氏,如今是我的小孙媳,你带不走了!”
左老头提刀上前,他可以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很强。
老和尚已经很老了,最起码看上去比自己还老!
但左老头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对方手上的那杆黄铜禅杖,似乎分量不轻。
那么大的年纪,用这么重的兵器,本事定然不小,气力定然也不弱。
可以说老当益壮这个成语,跟眼前这个老和尚很贴切!
但是左老头更知道,老和尚的武艺是次要的,让他有些忌惮的,反而是那些传说中的佛法。
其实,他身上的煞气,可破万法!
但是他离开军中多年,积累军中煞气之路就断了。
并且回家以后,为了不死那么快,也停止了使用和修炼七杀刀法。
直到陈云给他弄回来一个黄鼠狼的内丹,身体恢复之后,因为陈云得罪了妖怪的原因,才重新把刀法给捡起来。
荒废了那么久,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负当年勇猛,已经不是当年在军中大杀四方的左千军。
哪怕现在已经开始修炼陈云顿悟出来真正未删减版的七杀刀法,可身上重新积累出来的煞气居然不伤身,还能养身,这就让他心中没底。
军中煞气可破法,这是常识!
可自己这新练出来的煞气还能不能破法,他已经不敢确定!
但又如何!
老和尚手中拄着黄铜禅杖,另一只手竖掌施礼:“老施主,所谓人妖殊途,这妖物又岂能与人结合!
妖物与人结合,除了害人害己以外,不会有半点好处!
我寒山寺,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老施主莫要执迷不悟!
否则,说不得老和尚就只能用强了!”
左老头哼了一声:“方外之人,就该有方外之人的觉悟,诵经念佛,青灯古卷,便也罢了!
莫要多管红尘事,红尘事自有朝廷管束!
莫非老和尚想造反不成?”
也许普通人争个口角,就只是为了争个口角。m.xiumb.com
但是,到了老和尚以及左老头这个份上,在口角上争输赢,已经不是只限于口角的问题。
那是更深层次的交锋!
所谓师出有名和师出无名,所谓大义,所谓道心,佛心等!
这都关系着胜败!
如今,左老头以造反二字,压了老和尚一头,让老和尚正节节攀升的气势,猛的一囧。
戒律堂老和尚本来就脾气火爆,此时,被左老头拿话压了这么一下之后,瞬间把他的脾气给真正点爆了!
“既如此,那就不要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老和尚把话说完,一顿手中禅杖,随着禅杖中一缕金光闪过,脚下的泥土在瞬间变得松软,甚至绵软,然后绵软的土地瞬间就吞噬了左老头。
一直在后面,默默的支持着左老头的九姑娘见到此情景,大惊失色,提刀就要扑过来,但已经晚了,左老头已然被松软的大地给完全吞噬。
“完了,阿公死了!相公……”
但在左老头眼中却不是这样的,他没死,而是被困住了。
并且不是简单的困住,是被猛然间关入了牢笼里。
只是这牢笼没有半点栅栏,或者说这根本不是牢笼,而是一个没有出口没有通风口的地下室。
他如今就在这没有通风口,没有出口的地下室里,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干嘛?
就只能静静的等待着空气慢慢耗尽,然后坦然迎接死亡。
但很显然,左老头并不相信自己真的被关在一个四面,或者说六面都是泥土墙的地下囚室里。
他认为这是幻觉。
于是,煞气盈目,瞬间破妄!
什么地下牢房,什么十八种刑具,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嘿嘿嘿,还以为寒山寺的老和尚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没想到也不过是幻术而已!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手上刀已经扬起!
同时,一直骑在马上没有动作的陈云,轻声对痛哭不已的九姑娘说了句:“把煞气运转到眼部,你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老和尚横抬禅杖,非常敏捷的挡住了左老头劈出来的几道刀芒。
似乎老和尚并不着急,并且,他还需要拖时间。
毕竟不是每个大和尚,如他一般有神通,跑得这么快。
那些个即将到来的大和尚与老和尚们,才是他此行拖住文妖目的所在!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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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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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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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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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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