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在白檀一声刺大天的惊呼声中,黎栀顺利地踏进了结界之中。
在做法夺舍期间,任何来自外界的攻击都会由本人的躯体尽数吸收。黎栀深明这一点,故而他舍弃了一身武艺,徒以肉身冲她扑了上去,一把将其紧紧抱住,阻挠她的行动。
夺舍的进程被强行阻断,此前累计的能量如摇摇欲坠的大厦在顷刻间倾颓,落地的刹那炸裂开来,尽数朝外放射而去,威力如同一团滚烫的火球直直地撞在黎栀怀中。
只听得洞穴内“轰隆”一声,紧接着地动山摇,震了三震。冰凌无眼,砸的满地是洞,平整的冰面被敲得粉碎。
待一切平息,透明的结界上因为喷溅的鲜血而显形,也正是如此,洞穴外的二人再也无法看清里面的全貌,只能冲进来,一个劲儿的砸着结界的屏障,呼叫呐喊着。
黎栀捂着心口的灼伤,堪堪倚靠在寒冷刺骨的冰壁上。护身的金钟罩被这巨大的威力震得粉碎。缙云岚送给他的那件衣衫胸口处被灼烧出一个大洞,边缘很快便被鲜血漫延浸湿。滴滴答答的血珠落在衣摆上,将上头的栀子花染得通红。
他猛咳了一声,肺部抽动,一口腥血猛地涌出喉头,吐在了掌心。他猛地一个震颤,再无法坚持站立,血手强按住冰面,却还是滑落了下去。他双臂撑住地面,急速又短促地呼吸起来,心中不断着呼唤着缙云岚的名字,仿佛在吟唱着一串能够迫使他支撑下去的咒语。
夺舍进程被强行阻止,倚湘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潜藏在缙云岚体内的意识有挣脱而出的迹象,未免功亏一篑,她只得竭尽全力,将这最后一份希望按回那波涛汹涌的脑海中。
但也正是因为倚湘这忘乎所以的一番举措,导致两人的意识错乱地互换了。一段属于倚湘的记忆阴差阳错地混入了缙云岚的思绪之中。
一段尘封多年的过往再次重启。
天界,九重天。
倚湘静静地坐在天门外,盯着一处云彩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她额头上的淡金的图腾铺张地盘踞在她额间,眉心处只露出朱雀躯干的部分,张开的羽翼则躲藏在她墨绿色的额发后。
她身穿淡金龙绡,遇阳光照耀时会透出浅浅的粉色。原来她在大红莲中的那身伤痕累累的破旧羽衣,竟曾是如此光鲜亮丽的霓裳。
她肘间的批帛仙气满满地飘在她头顶。然而她的脸色却是铁青。
两名仙娥各自踩着两片仙云,从天而降,在后毕恭毕敬地轻唤:“陵光神君,千枝神君唤您回三十六重天。小夜天将近,您需保重身体。”
倚湘在闻见千枝神君的尊号时,露出了隐忍又挣扎的神色,似排斥,又似不忍。
“我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打发了这两个扰人的小仙娥,然而她并没有半分挪动离开的意思。她回想着方才那小仙娥恭敬的口吻,不由得冷笑一声,低声嘟囔道:“若是她们知道她们如此敬重侍奉的神君不过是一条鱼,估计得气的几万年都睡不上一个好觉吧。”
她坐在天门外,无聊地晃动着双腿,痴痴地盯着眼前广阔的天空。白的云彩在其中惬意漫游。忽然她静止不动的身子颤了一下,眼中顿时迸发出激动的神采来。她探头向前,左右摇摆,总算在一片积云下找到了那张不起眼的纸鸢。
虽说这天门已是天界最低处,据说是泰山之顶可触天界。然那纸鸢又能升得多高,在倚湘眼中,那纸鸢小的跟个蚂蚁似的,但她还是能一眼就看见。
倚湘愁云惨淡的面容上总算露出了一点悦色。她弹指一挥,一道金光自她指缝飞出,劈开层层积云后,将那细如毛发的风筝线当场截断。紧接着她广袖一扬,唤来一阵风,将那轻飘飘的纸鸢吹向了自己,她伸手接住,展在眼前,满怀欣喜地前后观察。
那是一张祈福风筝,形状是一只展翅的老鹰,羽翼处做成了流苏,飞在空中时显得异常轻盈飘逸。
倚湘将这纸鸢抱在怀里,似是在祈祷一般。她反手一转,身侧出现了一叠完好无损的风筝,个个粘连着被剪断的风筝线。
她截胡了不少。
她将新得来的老鹰轻轻放在风筝堆上,掂了掂腰间那锁风囊的分量,敞开口刮完她今日最后一场东北风后,便打算收工回殿。
天色却在瞬间天翻地覆,黑夜毫无预兆地降临,将一切光芒吞噬殆尽。天界正式迎来为期一月的黑夜。越是仙法强劲的神仙,在这极为阴寒的小夜天内受到的侵害便越深。而在这小夜天期间,任何天灾的出现都不足为奇,甚至常常裹挟巨大的威力出现。故而在小夜天彻底来临之际,大大小小的仙子仙娥皆是早早回宫随后闭门不出。
缙云岚作为局外人自然是感受不到小夜天的威力的。不过且看倚湘一落千丈的状态也可明白一二。在小夜期间,一切天灾的发生都不足为奇。比方说,此刻这位掌管天下风俞的陵光神君正被一场强劲的飓风撕扯着头皮。她海藻一般的卷发被拉的几乎笔直。
她紧紧抱住天门门口的四柱牌坊的柱腿,举步维艰。而那些堆叠的纸鸢也没能幸免,被强风刮了出去。倚湘见之,惊呼一声:“我的风筝!”。随后她不假思索地松开牌柱,顺着那风向追了出去。强劲的风力推搡着她瘦弱的后背,眼瞅着她的指尖即将触碰纸鸢边沿,飓风威力忽然暴涨,一鼓作气将她推下了天门。
她放声的尖叫一飞冲天,顷刻间她单薄的身躯被推进了万丈深渊,迅速湮灭在混沌的星云之间。
倚湘大约是头一个被飓风贬下凡间的神仙。她一路尖叫着落入尘世,穿过一簇茂盛的树梢,一头栽在泥坑里,还是脸着的地,说不出的狼狈。
她费劲巴拉地将自己的脑袋从缝里拔了出来,刚一抬头便看见一群小娃娃咬着手指懵懂地望着她,将她围成了一圈。
倚湘也顾不得此刻自己鼻歪眼斜,只是慢吞吞地抚了抚鬓边零落的发丝。在凡人小孩的注视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她拍了拍羽衣上沾染到的灰土,将批帛重新升了起来,随后将一张灰扑扑的脸揉回原本美好的形状,款款玉立在茂盛的树梢下。
这里的阳光很烫,晒得她肌肤焦灼。
作为一个仙子,需要每时每刻都保持端庄的仪态。
孩子们见到她凭空升起手挽丝带,吓坏了,哭着奔逃回竹屋,口中大喊到:“鸢哥哥,鸢哥哥,天上掉下个女妖怪!”
倚湘听见这话,端庄从容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正欲与那些不懂事理的人类小孩理论,可一想到天规条例又欲语又还休,张了张口又阖上了,双腿像是生了根一般站在树底下。
“好了好了,听见了,臭小鬼们。”
一名俊俏又带了点玩世不恭的少年被一群孩子簇拥着从屋里走出来。
不得不说,黎氏族人个个相貌出众。这黎鸢也未能逃过这个定律。尽管他素衣薄衫,额上还蒙了一层细汗,然而他那双紫盈盈如鸢尾花般的眼瞳正诉说着他非凡的天赋能力。
他一眼便看见了那苍翠扶疏下亭亭玉立的女子,斑驳的光影织成了一张网罩将她上半张面孔藏在神秘背后。
黎鸢心中大震,一颗心狂跳起来。他立即整了整自己的仪容仪表,走上前去,展现出一枚温文尔雅的假面:“姑娘,你是?”
倚湘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抬起双眸,树荫的阴翳将她金色的眼瞳筛去了一些锋芒。
在四目相对的刹那,黎鸢在触及她异样的眼眸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解,但很快脸上便浮现安然的神色,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黎鸢再次好言相问。
倚湘仍是不作答。她将目光转向一旁,流露出些许无可奈何的情绪。
一旁的孩子们见她默不作声,自说自话地为她下了定论。
“这人是个哑巴吧。”
见倚湘不否认,黎鸢也就此认定她是个哑女,随之面露抱歉。他请她屋中安坐,她紧紧地贴在这树干旁。她眨了眨茂密的羽睫,踯躅着将脚尖伸进光芒中,仅仅一瞬她便缩了回去,像只受惊的兔子。
黎鸢似是发现了她的麻烦,转过身背对着她,面朝里屋。他脱去温文尔雅的假面,恢复他随性的面貌,双臂自然地交叠环胸,朝门内霸道地喊道:“臭丫头,取把伞来!”琇書蛧
平静的屋内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声充满活力与干劲儿的女声随那流星似的脚步冲了出来。
“来啦!”
一名拥有粉色眼眸的少女话怀抱着一把油纸伞,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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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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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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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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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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