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堂上出乎意料之外的热闹,一切又似在情理之中。
往常基本上是左右文臣武臣之间的口舌,口角蹦跶的最凶的要数言官,今日往左看去,一个个军姿挺拔,瞠目结舌的盯着右边已成乱势的文臣一脉,闹哄哄的,跟个菜市场似的。
久不上朝的方老婆子坐在恩赐的太师椅上,神色悠闲的看着她进来,还甚为慈祥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若非右边战局中舌战群儒,将对方气的半死的得力战将就是她的亲传弟子,她还真信了鬼了,真以为她是单纯来看热闹的。
“你倒是还知道过来!”刚刚还扶着额头臭着脸的女帝见她过来,当即怒不可遏的从一旁内侍手中抢过奏本,力道刚刚好,正摔在她面前不足三尺处。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快动上手的双方人马立即就停了手,彼此又看不顺眼,龇牙咧嘴的仇视着对方,眼角还兼顾着肃王的动静。
不用看她都知道奏本上写了什么,做做样子,她还是捡起来看了一眼,神色浮夸道,“冤枉啊!”
“你冤枉什么?”刚准备开骂,又有些卡壳,女帝重新抽了一本奏本,横竖内容都一样。
“林夏死在大理寺中,可是你压而不报的?”
这点虞曼青辨无可辨,只好点头道,“是!”
“凶手明明都要抓住了,可是你让追捕的人撤回来的?”
虞曼青看了看方婷婷,没成想她移花接木,将狄英与其他西京探子的事混为一谈,这样讲,好像也没错。
她在方婷婷忐忑的目光中,毅然点头,“是!”
“是什么是!”女帝气的都语无伦次了,又一本奏章甩过来,直冲虞曼青面门。
众人提了一口气,只见肃王伸手一捏,奏章稳稳停在她额前,两鬓松散的毛发瞬间往后飘了飘。
众人松下一口气,反应过来又觉着有些失望。
女帝也没想真要砸到她,只是见她如此模样,当真是十分火大,“你如此欺上瞒下,罔顾法纪,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大秦,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虞曼青不等她再罗列罪名,只大声喊冤道,“冤枉啊,陛下,臣妹真冤枉啊!”
“林夏是臣妹押解入京的,手上捏了十几条人命,虽怎么死都不为过吧,可臣妹的的确确是嘱咐了大理寺好生照顾着的,怎么的也要等定了罪再大卸八块吧,可谁知......”
方婷婷只觉自己的心脏忐忑起伏,她这说半句留半句,可是要死人的。
林党果然抓着她的漏洞,一个老婆子当仁不让的出来控诉,“陛下,肃王也说了,她让大理寺好生照顾着林氏,可大理寺是怎么照顾的,案件还未审理,便将人毒死了,别是找不着证据,只能草菅人命吧!”
方家这边当然也不肯示弱,“你乱吠什么,林氏无辜,他无辜个屁,他可是亲口承认杀了十七个人的,人证物证俱全,若非还有几人身份未查明,他早就被定了罪,砍了头,如今不过是提前死了,还给他留了个全尸,就心满意足吧你们!”
那老婆子被她气的七窍升天,颤颤巍巍的,“你个小崽子,你才乱吠!”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案情未明,林氏就只是嫌犯,他认了罪,焉知不是你们屈打成招......”
“哼!”女帝还未发飙,虞曼青倒是耐人寻味的看着那老婆子,阴恻恻道,“陈大人,那林夏可是向本王认罪的,清泽县那么多百姓看着呢,本王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那老婆子被如此一噎,当即面色潮红,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行了,一大早就乱糟糟的!”女帝头疼的出来收拾场子。
她手指虞曼青,“你继续刚才的话,其他人闭嘴!”
虞曼青给了那陈老婆子一个斜眼儿,刚要开口,只听“扑通”一声,那老婆子已气晕倒地。m.xiumb.com
虞曼青啧了一声,“这身体素质,怎能继续为我大秦效力,还不如早早回家养老带孙女去!”
刚有转醒迹象的老婆子这下彻底晕厥过去,女帝无奈,给了她一记白眼,让人将老婆子抬了下去。
口战还未过半,这就折损了一员大将,林有的脸色当真如七色调盘,精彩纷呈。
她咬了咬牙,将气焰生生吞下,今日,她目标不是她,暂先不理会。
她看了看御座方向,又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言官中随即有一人动了身子,缓缓走到中央,“陛下,林氏若真有罪,自有国法约束,大理寺调查也有一个来月了,至今未查明所有证据,会不会,这桩案件本身就有问题!”
“那林氏虽认了罪,但其中或有不为人知的冤情所在,如今,人在大理寺中没了,真凶又是大理寺的人,这怎么看,大理寺都逃脱不了干系!”
方婷婷看了一眼虞曼青,后者正梗着脖子,死盯着那名言官,完全接受不到她的信号。
也不怪乎虞曼青震惊,实在是想不出这人会成了林有的狗腿子。
她可是左都御史的得力爱徒。
等等,她如果不是为林有而言,那......
她抬眼看向上座那人,神色复杂。
难怪今天方家老太太会亲自出来坐镇,想来是看出了今日这场鸿门宴早朝。
她暗暗叹了口气,对上老国公的眼睛,方老对她微微一笑,扶着椅把就要起身。
虞曼青也是眯眼一笑,就这点风浪,就要解甲归田,不至于的。
她抢先一步,对着那言官就开口讽道,“那你就错了!”
她眼角见方老又重新坐下,松了一口气。
那言官此时却咄咄开口,“下官错在何处,难不成那名叫狄英的真凶不是她大理寺的?”
“又或者说,真凶不是狄英,其实另有其人?”
“王爷既称下官错了,下官愿洗耳恭听!”
虞曼青瞟了一眼她和左都御史,那老狐狸老神在在的,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她徒弟脸色却差的很,大概没想到出师未捷就先死在她这儿了。
虞曼青笑笑,“江大人别急,本王并不是挑你的理!”
“只是有件事你的确搞错了!”
那江姓言官鼻孔里出气,哼道,“何事错了,还请王爷赐教!”
虞曼青嘴角颤了颤,这人一股子江湖味,若非穿着文官的官服,她还以为她站错了边儿。
她继续笑脸相迎,“真凶的确是狄英,但她却不是大理寺的人,她是西京的探子!”
满堂一片哗然。
江言官怔愣之后噗呲一笑,“王爷这是将本官当成了那三岁小儿,以为随便往那真凶的头上套了个探子的帽子,大理寺就逃脱了干系了?”
虞曼青笑意收敛,斜眼看她,“那不然呢?”
“狄英探子身份敏感,本王着人秘密处理,本想着今日私下与陛下汇报即可,谁曾想,你们非要步步紧逼至此!”
“兹事体大,我大秦与西京刚停战修好不过半年,西京小殿下如今还身在秦都呢,难不成,本王要亲自上门去质问,将之前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打碎,两国再动干戈?”
她怒指江言官,“如此,你可负的了这份责?”
她怒目生火,一扫林党,“你们,谁敢来负这份责?”
铿锵有力的声音震荡在整个殿中,一时无人敢应,纷纷当了缩头乌龟。
江言官还是头一次被人怼的如此灰头土脸,又只能敢怒不敢言,这都上升到两国问题了,她便是死谏也捞不着个好。
除了她,御座之上某人也是脸色铁青,双眼冒火。
如此一个打击方家的好机会,偏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女帝垂目冷脸,恨不得生啖了虞曼青的骨肉。
左都御史朝女帝方向微微摇了摇头,出位打哈哈道,“肃亲王息怒!”
又朝江言官怒斥道,“也不仔细弄清楚,整日听风就是雨的!”
那言官听此,就着坡下驴,“是下官不曾弄清楚状况,是下官的错!”
她如此一说,自然无人敢再多提,否则扣个祸国殃民的帽子,就真的永垂千史了!
林有看一瞬间风向大转,没人再愿意出头,她却不能退缩了。
“陛下!”知道女帝的根结在哪,她犹想力挽狂澜,“就算那真凶的身份值得怀疑,大理寺犹有失察之责!”
“我夏儿身上若真背有人命,自有国法来制裁,可他现在是被人毒害,凶手无论是谁,既在我大秦犯下罪孽,那就得受我大秦律法制约!”
“凶手探子身份不管真假,总要将人先拿下了才是!”
“况且,老臣实在想不通,夏儿与西京无仇无怨,甚至从未离开过清泽,一个西京的探子,为何要对他出手!”
她皱眉看向虞曼青,“王爷别是特意为某人开脱,而故意指鹿为马的吧!”
话音一落,朝堂又是一片哗然,林党中虽无人敢站出来附和,但一旁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倒是有的。
诚然,众臣心中不是没有质疑,但此等质问,也只有作为被害者家属的林相一人能说。
众臣盯着肃王反应,没成想她只噗呲一笑,“西京探子为何要杀林夏,那就要问问左相你了!”
林有先是一惊,遂而震怒,“肃亲王,你此话何意?”
“老臣为大秦鞠躬尽瘁,忠心可表日月,你这话,分明是要置老臣于死地!”
她朝女帝跪拜下去,“陛下,你可要为老臣做主,否则,老臣就是撞了那龙柱,也要自证清白!”
她此话一出,顿时有几个不怕死的上来拉住她,“左相,您可别冲动!”
“相爷,您处处为大秦,陛下相信您,会替您做主的!”
“......”
虞曼青冷眼看着这场大戏。
方婷婷动了动,想说什么,被方老一个怒目喝住。
殿上渐渐又有了鼎沸之势。
女帝这才不慌不忙的出来灭火,声音不怒自威,“肃王,不可胡说!”
又安慰林有道,“林相请起!”
“你为大秦的心,朕自是相信的!”
几个大臣围着她,又是劝了几句,林有这才在几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犹是咬着虞曼青不放,“肃王,老臣知您在清泽时,夏儿对你多番无理,老臣在这儿替她先向您告个罪!”
她当着众臣面向她深深鞠了一个躬,虞曼青生生受了,又听她道,“如今他惨死牢狱,死不瞑目,老臣还请王爷高抬贵手,将凶手绳之以法,替夏儿主持公道!”
她这般能屈能伸,颠倒黑白的能力,倒是将虞曼青气笑了。
“林相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林夏,并非本王派人毒死的,本王也没那等驱使他国密探的能力!”
“还有,他国密探在大秦境内犯案,本身就不是寻常之事,自不可依寻常之法,自然,本王也没那手脚通天的本事,说拿人就拿人,一国密探若这么好拿,也不会潜进来这么多年,都无一人察觉!”
她见她眼露恶毒,又似笑非笑道,“当然,林相也没必要在这大殿上自证清白!”
“若你真与那西京有什么苟且,本王今日也不会站在这儿与你多费口舌!”
她冷冷看着她,目光如利刃,直刺进她心脏,“本王对待叛徒,从来都是一刀了结!”
林有被她盯的心惊,好在后头一人将她一拉,她方才觉着能够自由呼吸了。
看着身旁狗腿一脸忧心的模样,又觉着丢了面子,面红耳赤的吠叫道,“肃王,此乃朝堂,你动不动便要喊打喊杀的,不将老臣放在眼中便罢,可曾将陛下放在眼中!”
女帝不动声色,没接她这话茬,虞曼青眉一挑,“也罢,有些话的确不适合在这儿说!”
林有自以为戳了她要害,面上不由洋洋得意。
虞曼青却话头一转,“林夏犯下的案件都有迹可循,皆是成双成对的,可清泽县郊外林家私宅中偏偏挖出了十七具尸体,其中十六人皆可根据死亡时间判定成对,唯一具死亡十五年以上的尸体孤零零的,实在可怜!”
她笑的渗人,“真相是如林夏所说,爱而不得,怒杀负心人,还是别的缘由呢?”
“林夏已死,林相自可推诿不知,可一具被埋了十几年的尸骨为何能重见天日,这十几年来,让林夏日夜惶恐,从不敢离开清泽一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她步步紧逼,“张乞儿,你可敢说你不知!”
林有震惊之下,急退两步,恼羞成怒道,“你,你,本相不知你在说什么,一派胡言!”
众臣没听清她最后一句话,只以为林有迫于肃王的气势,才如此惶恐,唯虞曼青一人看清,林有在听到“张乞儿”的本名,眼中出现刹那的不可置信,之后,便是竭力的掩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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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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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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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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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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