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精次面前的烟灰缸中，已经堆满了散落的烟头。
距离thesai上线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而在这三个多小时中，绪方精次已经亲眼看到，至少有三名职业六段、以及两名职业七段以上的选手，败在了thesai手上。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位成名已久的棋坛枭雄，绰号“天杀星”的——加藤正夫八段！
“想不到，连加藤前辈都败给了thesai……”
“这个家伙，究竟是从哪学来的这一手，霸道棋力呢？”
绪方精次出神的看着电脑屏幕，连指尖的香烟快要燃尽，都浑然不觉。
另一边。
塔矢亮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上的变化，眼中神色越来越复杂。
“走到这，也许可以借压，把黑子逼回去。”
“但是黑子选择了扳……他想把白子一点点逼死。”
“这个棋风……和苏然完全不同……”
“就像是古时，秀策的宿敌，太田雄藏那种，绵里藏针的棋路。”
“苏然，如果是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碰上去，和白子厮杀个你死我活。”
“一个人怎么会拥有完全迥异的棋风？thesai……会是你吗？苏然君。”
片刻后，电脑上弹出一个弹窗。
“投了。”
黑子thesai又胜了一局。
这已经是他今晚战胜的第八个对手了。
和上一次相同，八场全胜。
并且！
每一场的对手，都没能在他手下撑过一百手……
“thesai又赢了啊。”
绪方精次按灭了烟头，目光闪动，有几分战意。
“绪方先生，您，您能给thesai，发出挑战吗？我，我要和thesai下一盘！”
突然，塔矢亮激动的一把抓住了绪方精次的手腕，眼中升腾起无尽的战意！
“我，要和thesai对弈！”
绪方精次吃惊的看着塔矢亮，他从未见塔矢亮如此失态过。
“小亮，你……”
犹豫片刻后，绪方精次点点头：“我试一下。”
移动鼠标，绪方精次查了下thesai在网站上的排位积分，目前，他以十六连胜的骄人战绩，被官网授予了八段棋手的称号。
这样一来，倒是有极大概率匹配到自己。
根据围棋官网的规则，段位相近的选手，更容易被匹配到一起。www.xiumb.com
绪方精次因为是棋院在职注册的棋手，所以，即便没在网上下过几局，但仍是沿袭了他现实的段位。
职业九段。
所以，只要thesai还没匹配到对手，那么，等自己点击匹配按钮后，两个人就几乎百分百会碰上。
果然。
随着绪方精次点击匹配，很快，窗口便传来了信息提示：
【已为您匹配到合适对手，对手id：thesai，是否开启对局？】
紧接着，一个限时三十秒的弹窗，便呈现在了电脑屏幕之上。
这三十秒，叫做对战等待期。
是为了防止对弈双方临时有事，而特意加设的选项。
在这个等待期的过程中。
如果有选手身体不适，可以随时中断比赛，而不影响战绩。
看着眼前的三十秒倒计时一点点流逝，塔矢亮凝聚的战意，也越发炽烈。
“thesai，能够和你这样的高手对局，我想，我一定会收获很多……”
就在塔矢亮摩拳擦掌的渴望着棋局时。
电脑另一端，苏然抿了口三谷悠子赠送的可乐，刚要继续虐下一个对手。
但蓦地，他眼角却猛然瞥到了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框。
下一瞬。
他直接把尚未咽肚的可乐，全部喷了出来！
“糟了！糟了！马上就要十二点了！保安大叔又要锁门了！”
想到这儿，苏然哪里还顾得上和刚刚匹配的对手下棋？
手指飞快在【拒绝对局】上点了个叉，便头也不回的冲三谷悠子道：
“悠子姐姐，我有急事先走了！电脑就麻烦您帮我关一下啦，谢谢！再见！”
说完。
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网吧。
……
电脑另一端。
塔矢亮望着眼前的那一道鲜红的【匹配失败，你的对手离开了房间】，脸色无比难看。
他虽然知道，thesai并不一定是在针对自己。
但。
这种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被对方无视的感觉……
还真是有够郁闷的！
“绪方先生，您，有和thesai对弈过吗？”
绪方精次微不可查的观察着塔矢亮，摇头答道：“没有，我也是前几天听业余棋手说起过thesai，才上网看看的。”
说完，绪方精次拿出纸笔，从thesai的第一手画起了棋谱。
这是他成为顶尖棋师之前，就养成的良好习惯，每当看到有高手对局，他都会凭记忆力在之后进行复盘。
一边仔细的回忆着thesai的每一步行棋，绪方精次一边用笔在纸上飞快的画着，口中则呢喃道：
“真是好奇，网络上，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击败thesai。”
听了绪方精次这话，塔矢亮浑身一震：
“绪方先生，难道，您认为……连您都不是thesai的对手？”
那倒也不是。
绪方精次放下纸笔，认真的想了想，随后正色道：“其实，我现在有点儿怀疑，电脑那一边的thesai，恐怕根本就不是真人。”
嗯？
塔矢亮一时没能听懂绪方精次此话的含义，疑惑的向对方看了过去。
“是这样的。”
绪方精次坐直身体，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道：
“小亮，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工智能这个词语？”
对着塔矢亮不解的眼神，绪方精次耐心解释道：
“应该是去年吧，我有一次去鹰酱开讲座，在那里，我结识了一位在人工智能开发领域，非常有成就的学者。”
“根据他的说法，他所供职的那家科技公司，目前正在打造一款专门用来下围棋的软件，名字嘛……”
绪方精次眯起双眼，努力回想了半天，这才一拍大腿道：
“嗯，我想起来了，名字好像叫做阿尔法狗，对，就是这个绕口的名字！”
说到这里，绪方精次似乎一下子就涌起了聊兴，兴奋道：
“小亮，你知道吗，当我应邀去参观那个围棋软件的时候，我真的是被惊呆了。”
“原来，他们竟是想要电脑通过模仿人类的思考思维，而学会下围棋。”
“那感觉怎么说呢……”
绪方精次想了半天，才犹豫道：
“就好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强行把最深奥的知识灌输进它的脑海中一样。”
“看上去很荒诞对吧？”
说到这里，绪方精次眼中的兴奋之色，却越来越浓：
“但，那些科学家在把我下棋的录像，以编程的方式，输入进电脑后……”
“它居然真的……模仿出了我的棋风！”
“虽然，它第一天的模仿还很拙劣，但等我第二天过去参观的时候，它就已经可以和我对弈五十手不败了。”
“我可以肯定，那个阿尔法狗……它拥有着近乎可怕的计算力，和控盘能力。”
“到我回瀛洲之前，阿尔法狗已经能跟我下至一百手开外了。”
“我能感觉到，它在不断的学习中，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进步速度。”
“它的布局体系，在不断完善。”
“甚至那些科学家跟我说，它有一天，或许能自己创新出新的定式也不一定。”
绪方精次指了指电脑：“你不觉得奇怪吗？thesai，他今晚一共下了八局……每一局，都是在用不同的风格，和其他棋手对弈。”
“他的有些行棋，在我看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一个根本不怎么懂围棋的人，在尝试开发前人从未用过的最新定式。”
“如此细想的话，是不是和那个阿尔法狗非常相像呢？另外……”
绪方精次吐了个烟圈，不紧不慢的弹了下烟灰：“thesai，他大约是一个星期前出现的，很有趣不是吗？”
塔矢亮听的有些入神，低声喃喃：“一个星期前？”
“嗯……这几天他一直没有上线，直到刚才，他重新上线了。”
绪方精次挥挥手，将自己方才所画的十几张复盘棋谱递给了塔矢亮：“不介意的话，来看看吧。”
塔矢亮犹豫片刻，点点头，接过了那厚厚一沓的棋谱。
棋谱上，黑子落下的第一步，是天元之位。
“第一手，天元吗？”
绪方精次点点头：“这是他上周第一次出现时，下的第一步棋，天元开局。”
“他似乎很喜欢天元开局的下法，包括今天为止的八盘，在十六场比赛中，他一共用了五次天元开局。”
塔矢亮心中一动，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些棋谱。
“对，这个thesai，他的确一直在尝试一手天元的可行性，难以置信的是，他真的一次都没有输过。”
“甚至在对弈的棋局之中，他有很多想法，明明看着就不太像懂围棋的样子，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是吧？
绪方精次接过话头，得意笑道：
“这甚至都让我开始怀疑，第一手天元，或许，真的有一定可行性了。”
塔矢亮没有说话，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之中。
“第一手天元，一个星期前出现，thesai……”
“苏然君，会是你吗？”
“你，到底在尝试什么？”
“为什么，会走这样违背棋理的开局？”
“天元……”
绪方精次突然开口道：“小亮，刚刚我又细想了一遍，也许第一手天元，还真不是无稽之谈。”
他眼睛透过眼镜望向电脑，镜片折射出幽蓝的光芒。
“天元，是一个非常好的位置，倘若在边角的争夺之中，有天元的联系，基本气就不成问题。”
“围棋，在理论上，是有最优解的。”
“如果棋盘只有五乘五，那么一手天元必胜，七乘七，也是如此……但是在往上，围棋好像出现了突变，一手天元无法照顾实地，所以不好。”
“但是，现在人类，还不知道最优解在哪里。”
塔矢亮思考许久，缓缓道：“的确，假如天元有子，四个边角的征子都会变的很有利，但是……这是以花了一手棋为代价的。”
绪方精次没有否认塔矢亮的话，轻轻点点头，吐了一个烟圈。
“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布局阶段随便一手棋就有可以衡量二十五目棋以上的价值。”
“只要白子肯稍微损失一点，规避一些有关征子的局部变化，天元很难发挥作用。”
塔矢亮听了绪方精次的话，沉默了良久。
“不，徐方先生。”
“天元不常见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第一手天元的价值太难估量，以天元为开端的中秧变化，没有规律可循……”
“可以说，每一步棋，都看不到价值，在很多手之后，才能看到价值。”
“倘若有一个人，他真的有，落下第一步，便算出了全局所有变化的能力。”
“倘若有一个人，能掌握一手天元那种大局势的行棋思路……”
“那么，第一手天元这种不容易被针对的开局，可以说，是很好的下法。”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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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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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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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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