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微微前倾,盯着灯影下长眉入鬓,容颜俊美的祈容,一字一字道:“陛下虽谈不爱爱民如子,但也不是嗜杀暴虐之人,陛下绝不会做出这般荒谬之事!”
祈容把玩着空杯盏,似笑非笑地道:“是猜测,还是真相,首辅大人亲自去禁军营走一趟不就清楚了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听到这话,江一道出现一丝意动,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神色冷淡地下了逐客令,“二位若是没别的事情,就请离开吧。”
徐虎双眼一瞪,刚要发作,就看到祈容搁下把玩半晌的杯盏,叹息一声,起身道:“忠言逆耳,既然首辅大人执意不愿相信,在下也没办法,叨扰了。”
“不送。”江一道面无表情的应付了一声。
徐虎脑袋闪过一连串问号,见祈容拱手欲要离开,赶紧拉住他,瞅了一眼端坐在案后的江一道,低声道:“这就走了?”
祈容打量了他一眼,调侃道:“怎么,徐将军还想留下来用夜宵?”
“什么夜宵,老子问你正经事。”徐虎闷声问着,满脸不高兴。
祈容摇头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先离开再说。”
扔下这句话,祈容拂袖离去,开门没入浓稠的黑夜之中。
徐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按下了心中的不甘与怒火,也退出了书房。
离开之前,大将军交待过,此番在城中行动时,让他一切听祈容的安排,否则以军法论处。
不过,若是祈容办事不利,没有完成王爷和大将军交待的差事,他不介意回去后,在大将军面前狠狠告上一状。
“站住!”
江一道喝住想要追出去的江尧,怒斥道:“这两人是乱党,你放他们进来,已是大罪,还要跟他们纠缠不清吗?今夜之事,一旦传出去,连为父都保不住你。”
江尧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出声替好友辩解,“恒越从不会无的放矢,而且细细回想起来,国师那些法术,确实很古怪,也许……”
“也许什么?”江一道横了他一眼,面色阴沉。
江尧咬一咬牙,仰脸道:“也许恒越说的是真的。”
“放肆!”江一道拍案而起,大步来到嫡子面前,狠狠剜了他一眼,朝着皇城的方向拱一拱手,“陛下乃是圣明之主,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居然会听信那祈家小子的妖言。”
“可是父亲,恒越所言不无道理,万一……”“没有万一!”
江一道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窗外漆黑的夜色,复又落在那张与他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上,一字一顿地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臣子的本份。”
即使明知那是一个残酷无情的暴君,也要维持着那该死的愚忠吗?
江尧牙关紧咬,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一根根青筋在手背浮现,犹如一条条游曳在皮肤下的青色小蛇。
窗外,细微的破空声一闪而逝。
一直留意外头的江一道眸中掠过一丝松弛,缓缓吐出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浊气。
至于江尧,他沉浸在自己悲观失望情绪里的,并未察觉。
“笃笃。”
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叩门声隔着厚重的木门递了进来,惊醒了沉思中的江尧
“进来。”xiumb.com
随着江一道的话,一名鬓发花白,面容沧桑的老仆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灰褐色的棉衣,领口镶着一圈风毛,上面还有残留的雪花,鼻头被冻得通红。
他叫江迁,是府里的老管家,年轻时就跟在江一道身边做事,至今已有三十年。
当年他逃难来到京城,途中与妻子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失散,在江府安顿下来后,他惦念着失散的妻儿,找当年一起从老家逃出来的乡亲四处打听,都说没见过。
如此追寻了小十年,始终渺无音信,江迁心灰意冷,也终于接受了妻儿早不在世间的事实。
没有了妻儿牵挂,父母又早已亡故,他孑然一身,干脆改姓江。
江迁进来后,先谨慎地关上书房,随后才朝江一道躬身施礼,压低了声音说道:“老爷,人走了。”
“看清楚了?”
“嗯,几名护院一直远远跟着,亲眼看到他掠过几条街。”
“好。”江一道点点头,又道:“立刻去备马车。”
江迁一愣,“这天寒地冻的,还下着雪,老爷要去哪里?”
“让你备车就备车,速去。”
见江一道催促,江迁只得按下心里的疑惑,出门备车。
“父亲,谁走了?”
江尧疑惑地问着,刚才父亲与老仆的话他也听到了,却是一头雾水。
江一道取过花梨木架子上的披风,覆在身上,低头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江府没有你想的那般安全。”
江尧听得越发糊涂,正要询问,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有人在盯着……”
“嘘!”
江一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确定没有动静,方才松了口气,转头对江尧道:“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从江府后门驶出,在“哒哒哒”的马蹄声中朝着城北的方向驶去。
深冬的夜,寒风杂夹着漫天飞雪,在街道上呼啸不止,吹得车厢门“呯呯”作响,不禁让人担心它下一刻会被吹开。
江尧搓一搓冰冷的双手,朝闭目养神的江一道说,“父亲,我们这是去哪里?”
“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江一道眼也不睁的回答。
没有得到意想中的答案,江尧有些失望。
他知道江一道的性子,后者不愿回答的事情,无论问多少遍,都不会回答。
听着车外凛冽的风声,江尧想起府里没说完的话,试探道:“父亲,咱们府里有别家的探子?”
江一道闭着眼睛,身子随着马车一摇一晃,仿佛已经睡着了。
就在江尧以为这又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时,耳边突然响起江一道的声音,“你觉得那探子,是谁家派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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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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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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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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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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