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涟突然郑重地喊着,这也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祈容,在此之前,他都是以“世子”相称。
祈容微微诧异,旋即敛起,“请说。”
宋涟走到窗前,太白楼的窗户密封极好,任凭外面风雪呼啸,屋里都温暖如春,缝隙之间几乎感受不到漏进来的风。
“我已经做了太久的牵线木偶,为了宋家,为了婚约,为了……惜微。”
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但仅仅一息,便已恢复如常,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声音道:“我想纵容自己活一次,好好地活一次!”
“你的纵容,就是为了前途,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自己?”
祈容的声音同样冷漠,无论宋涟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他都无法认同。
宋涟也不生气,淡然道:“你可以这么认为,颜家……”他摇头,“实在太差了,别说不能助我我一展鸿途,施展胸中的抱负;甚至还要拖后腿,和淮阳王府,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其实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过几日与惜微说清楚,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他从容淡定地说着这一切,言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与负担,仿佛……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说得好生简单,那你们往日的情份呢?”祈容只觉得一阵齿冷,一个饱读诗书的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对于他的讽刺,宋涟丝毫不在意,淡然道:“情份二字,最是虚无飘渺,不提也罢;
再说了,我之前为了颜家,被人施幻术去牢里转了一圈,还险些丢了性命,再多的情份也该还清了吧。”
听着凉薄无情的话,祈容沉默良久,方才道:“看来无论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回心转意了。”
宋涟“世子的好意,宋某心领了,人各有志。”
不知为何,在说这话的时候,宋涟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哀凉,但转眼又遍寻不至,是……看错了吗?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我提醒宋兄一句,淮阳王府的女婿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当,永宁也不是……”
“嘻嘻,世子哥哥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
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紫色的身影走了进来,裙裾翻飞,如一只紫色的蝴蝶,竟是永宁。
“你怎么来了?”祈容淡淡问着,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
早在刚才,他就察觉到外面有人,隐隐还听到了“县主”二字,料定是永宁,果然没错。
永宁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娇声道:“我来找子谦啊,他答应了要陪我去看皮影戏的,结果左等右等不来,一问之下,方知是世子哥哥把人给扣了。”
她不高兴地鼓着粉嫩的腮帮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娇憨天真。
“什么时候来的?”
永宁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一点朱唇,笑嘻嘻地道:“不久不久,也就听了三言两语。”她轻拍了一下手掌,螓首微侧,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听到的可不止我一人。”
说着,她侧身让到一边,露出站在她身后的一道人影。
祈容抬眼看去,紧接着身子一震,僵在那里。
惜微,她竟然也来了?
这么说来,自己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也知道了宋涟的真面目?
一时之间,祈容心里百味呈杂,虽然宋涟的事情早晚瞒不住,早晚会有揭破的那一天,但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惜微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她心乱如麻。
若非亲耳所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自幼相识,又两情相悦的清俊少年郎,竟然会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来。
惜微怔怔望着那张看了十多年的面孔,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可这会儿却处处透着陌生,她认识的那个宋涟,有志向不抱负,不畏强权,更不屑攀附权势。
他总说,读书是为明智,做官则是为百姓谋福祉;
若要摒弃初心方可为官,那他宁可不要穿那一身朱紫官袍,做一介逍遥快活的布衣。
言犹在耳,却已经物是人非……
宋涟看到惜微,仿佛也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轻笑道:“原想寻个机会慢慢与你说,毕竟相识一场,又有婚盟之约,不想大家太难看;但既然你听见了,那就趁此机会说清楚吧。”
“你想说什么?”惜微问着,声音是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沙哑。
“我们……”
宋涟不着痕迹地捏紧拢在袖中的双手,无人瞧见的地方,指节寸寸发白;
明明已经想好了说辞,也演练过无数次,可真对着惜微时,他竟然依旧说不出口……
“子谦。”永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宋涟身边,极其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皮影戏快开始了,我们什么时候能过去?”
“很快!”宋涟颔首,那宠溺的笑容刺得惜微心口生疼。wWW.ΧìǔΜЬ.CǒΜ
曾几何时,这是独属于她一人的笑容,而今却无声无息地被另一个女人占据。
那厢,宋涟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们解除婚约吧。”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到这七个字时,惜微仍是心脏剧痛,她紧紧攥着衣襟,那里仿佛有一只大手在用力地绞动;又仿佛是野猫的利爪在狠狠抓着,疼得她无法呼吸。
祈容上前几步,扶住双目失神,摇摇欲坠的颜惜微,心疼地安慰道:“这样薄情寡性之人,不值得你这般难过。”
永宁捂着嘴娇笑道:“世子哥哥真是怜香惜玉。”
“闭嘴!”
祈容厉喝,眼神阴沉的可怕,似要噬人一般,永宁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竟然不敢出声。
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颜惜微恍若未觉。
她推开祈容的搀扶,跌跌撞撞来到宋涟身前,声音嘶哑而颤抖,“你……当真要解除婚约?”
“这种事情,岂能玩笑。”宋涟看了她一眼,淡然道:“生辰贴我就放在宅子里了,明日拿去还你;至于我那份,等你什么时候得空回了乐平县再给我也不迟。”
颜惜微死死咬着银牙,泪水不住在眼里打转,却怎么也不肯落下,因为……这已经是她仅剩下的倔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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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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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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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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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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