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前,凌沁看眼老庙祝的无头尸首,对周元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噗!
一道剑气刺入老庙祝滚落地面的头颅眉心,搅了一阵,旋而从其脑顶飞出。
“…”
凌沁愣了一下。
周元道:“我师父说,魔修肉身诡异,即便砍掉他们脑袋,也要防一手。”
凌沁莞尔一笑,但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而后好奇地问道:“你何时学会辅剑剑阵的?”
“下山之前学会的。”
周元随口应了一句,又道:“我这剑阵威力尚弱,以凌长老的实力,这老庙祝根本不是您的对手。”
凌沁笑着摇摇头。
她初时与老庙祝斗法,的确未尽全力,但若没有周元料敌于先,破去此地阵法,而后以辅剑剑阵相助…她即便想要击杀老庙祝,只怕也要费好一番功夫。
“不过有一点十分奇怪,这老庙祝竟然没有被种血符…”
周元回想方才战斗过程,不禁颇为疑惑。
凌沁对此也十分不解,不过也没有深究此事,她看眼山外,面色有些担忧:“快些清理现场,而后去找雨竹吧…她一个人跟着那魔修道士,我不放心。”
周元点点头,上前在老庙祝身上一阵搜寻,结果除了他身上那套破损鳞甲,便再无收获,不禁大为失望。
凌沁笑道:“魔修身上一般都没有好东西的,不过无妨,回宗门后,都补给你。”
周元也笑了:“那凌长老可要多给我记些功绩。”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凌沁祭出飞剑。
周元催发火雨术,将青砖台轰击了一遍,彻底毁去此地魔阵和京观,而后跃上飞剑。
遵循虫傀传回的若有若无的感应,周元为凌沁指路。
飞出十里,感应愈发清晰。
凌沁也以秘宝与苏雨竹取得联络,便撤下飞剑。
二人身形急掠,没多时便追上了苏雨竹。
苏雨竹看到周元二人,分别传音说道:“这人方才从定军山密道出来,便潜伏在附近高山上,看到定军山阵法被破,便立即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周元看着不远处沿着山道疾行的年轻道士,颔首道:“他如今被骇破了胆,跟上他,或许有意外收获…”
凌沁赞许道:“至少也能找到魔修一个堂口!”
三人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年轻道士身后。
走走停停,行了三日,竟出了东平洲,到了皇都所在的三百里京府城郊地界。
某处茶舍。
经过幻形的周元三人坐着喝茶,私下里传音交流。
“我找人问过了,这里应当是那魔修道士的家。”
周元说到此处,不禁摇了摇头,“这家伙竟先往家里逃,该不会真的被吓破了胆吧?”
凌沁道:“若真如此,那便直接将他擒来审问。”
周元沉吟一声,道:“如今距离我们和冯师兄约定的时日已经相近,不如你们先去和冯师兄汇合…我在此多守些时日,若真的没有收获,再用强不迟。”
凌沁颔首道:“也好…不过你千万小心,有了线索,不可轻举妄动。”
“凌长老放心,我向来谨慎。”
“这倒也是…”
凌沁想想周元身上层出不穷的宝物,便不再多言。
苏雨竹对周元传音道:“周师弟保重…”
周元略是拱手,送别了二人。
他看眼破落小院,神色颇为复杂。
——
“儿啊,你怎么瘦了!”
小院昏暗堂屋内,一位瞎眼老妇人双手摸着年轻道士的脸,颇有些心疼,“你是不是在道观被欺负了?他们不给你饭吃?”
年轻道士道:“娘不要瞎说,若被别人听了去,传回道观,那我可就正要被欺负了…”
“你看娘这张嘴…”
老妇人说着话,就要抬手去打自己的嘴。
年轻道士伸手拦住,“娘你这是作甚,儿子平日里不在家,你可千万不要轻贱自己…
每月寄回来的银钱,娘你可收到了?”
“收到了…说了多少次了,娘用不着钱,你出门在外,自己留着就行。”
老妇人从箱子底下摸出一個带锁的小箱子,“你寄回来的钱,娘都替你存着呢,等将来你还俗了,咱买个大宅子,再让你三婶帮你说个媳妇…”
“娘,我…”
“难得回来一次,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手擀野菜面。”
老妇人似知道儿子想说什么,急忙打断,虽然眼瞎,在家里走道儿却利索,去了厨屋忙活起来。
和面、烧水…
年轻道士看得叹气连连。
“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咱家不缺钱,给你雇个丫鬟伺候,你偏不用…”
老妇人一边和面,一边说道:“你老娘虽然瞎眼,但心可没瞎,一个糟老太婆,要什么丫头伺候?我生来就没那个命。
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早点找个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
年轻道士彻底哑口无言,上前帮忙烧火洗菜。
没多时,一锅热腾腾的汤面做好,油花飘了满满一层,还特地点了香油。
年轻道士一时间感慨万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上这条岔路的?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当时道观被流贼劫掠,他迫于生计,也落了草。
当时如果直接回家,又会怎样?
“儿啊,你怎么不吃?可是不合胃口了?”老妇人没听到儿子吃面的声音,便颇为紧张的询问。
年轻道士眼睛一红,赶忙低头吃面。
吸溜吸溜…
“娘做的面最好吃了!”
年轻道士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一边大口吃面,一边夸赞娘亲手艺。xǐυmь.℃òm
“我儿喜欢就行…你早点找个媳妇,娘将这做面的手艺传给她,这样等娘以后走了,你还能吃得到。”
年轻道士再次沉默,吃完一碗又去盛了一碗。
“今晚就去找杨堂主,辞了差事,归乡侍奉老娘。”
年轻道士如此想着,连吃了三碗面,说道:“娘,道观还有些急事要办,孩儿今晚就得回去,等办完这趟差事,孩儿就回来,娶个媳妇,再给你抱个大孙子!”
“真、真的?”
“真的!”
“可你突然这么回来了,你师父会愿意?我听说,有的道士也是能结婚生子的,你们道观行不行?”
老妇人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年轻道士笑道:“无妨,我师父很好说话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老妇人精神立即便好了许多,“那你赶紧去办差事,娘这就去托人去寻宅院,再和你三婶说一声,一定给你找个脾气好,又好生养的好姑娘。”
年轻道士连忙劝道:“娘,先不急,等孩儿回来,我自己去操持…这些日子外边不太平,您还是尽量少出门。”
老妇人道:“那你出门在外的,会不会也有危险?”
年轻道士极为自信地说道:“放心吧娘,如今孩儿学了一身好本领,等闲人等都不是孩儿对手。”
老妇人闻言舒口气,也为儿子感到高兴,“看来你是得到你师父真传了…”
年轻道士站起身,“娘,我这就去办差事,你好好在家待着,长则半月,短则三五日,孩儿就回来了。”
“你等下,娘给你拿点银子,你带上…”
“不用了娘,我身上有钱…”
说着话,年轻道士辞别娘亲,离开了小院。
“这个孩子…”
老妇人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心里却很是轻快。
——
年轻道士离了小院,先去茶舍喝茶。
暗中观察了片刻,又询问卖茶老板:“张叔,自我归家后,可有人来茶舍打听我?”
老板摇头道:“没有…咋了,你惹上事了?”
“那倒没有…”
年轻道士往桌上放了茶钱,便起身离去,故意在家附近饶了好几个大圈子,确认真的无人跟踪后,这才沿着大道,往南而去。
周元远远地跟在年轻道士身后,心中暗忖,“这家伙倒是谨慎,幸而先前打探消息时,没直接在茶舍询问…”
有虫傀相助,周元也不怕跟丢,便行得不急,沿途留下玄云宗特有的剑印符号。
南行百里,已到京府与南疆州交界之处。
周元眼看着年轻道士遁入群山,心中略感惊疑。
因为根据看过的苏州地理志,此地正是岭南地界…也就是信侯府那些邪修的山门所在。
“这样也好,魔修、邪修齐聚一堂,正好一窝端了,也省得再浪费时间。”
周元行至一处山岗,便停下脚步,没再深入。
因为前方山林隐现塔楼,有密集的魔兵巡查。
周元跃上一株高大古木,散出一百虫傀,而后运转负山龟养身诀入定。
——
年轻道士经过层层审查,最终来至一处高山大堂。
“刘玉,你方才说段堂主死了?”
待年轻道士说完之后,大堂之上不是此间主人,却坐了主位的高大青面汉子拧眉立目,拍着桌子站起身来。
下首一位面色红润的苍发老者也神情凝重问道:“我那在信侯府潜修的袁师侄也遭了难?我穆师兄呢?”
重重威压之下,刘玉渗出满头汗水,急忙回道:“我和段堂主在城隍庙看到城内信侯府起了大火,猜是玄云宗修士做的。
而袁师弟和其他弟子是否遭难,莪并未见到,但想来…”
刘玉看眼面色难看的苍发老者,擦了擦汗水,接着道:“至于穆老前辈,我听段堂主说,他并未在信侯府,很早便去了北原州。”
“北原州…呵,那些玄云宗修士便是从北原州来的!”
苍发老者一掌将身前案桌拍得粉碎,目光阴桀。
刘玉不敢与他对视,忙又对青面大汉说道:“信侯府事发之后,段堂主便让我先走,前来找杨堂主您报信。”
主位的那青面大汉冷哼一声,笑意莫名道:“段堂主当真让你前来送信?而不是让你潜伏?”
“这…杨堂主,段堂主确实是让小的前来报信,若有半句虚言,您大可…”
刘玉彻底慌神,急忙辩解,只是话还未说完,那青面大汉便一跃而起,落在他面前,粗糙大手当头拍了下来。
刘玉肝胆欲裂,忙往后滚去。
只是那只大手变掌为爪,一般攥住了他的后颈。
“蠢货,明知玄云宗修士来了,还往这儿跑!”
刘玉身体悬空,感到一阵窒息,脑海浮现娘亲送别时拿着钱袋的样子,便剧烈挣扎起来。
“堂、堂主…饶、命…小的来时再三确认,没有人跟着的。”
脖子上的手越来越松,刘玉大口喘气,悬着的心暂且放了下来。
嘭!
一阵脆响。
刘玉头颅炸裂。
却是青面大汉一掌拍在了他脑顶。
“蠢不可及的废物,那些玄云宗修士仙家手段,岂会被你发现?”
青面大汉沾满污秽的手掌在刘玉身上擦拭干净,而后魔气升腾,不消片刻便将刘玉气血吸尽。
随手将刘玉的尸体丢在地上,青面大汉回到座位,灌了几口酒。
“杨堂主,眼下该如何行事?”另一侧,一位一直沉默不言的瘦削男子看眼刘玉干尸,开口问道。
青面大汉道:“齐堂主,你们在西沙州可曾遇到玄云宗修士?”
“西沙州人烟稀少,在谋划中也非重点,故而得到传信后,我们就立即撤了,因此并未遇到玄云宗修士。”
青面大汉点点头,转头对那苍发老者道:“谢门主,副门主至今未回,想来已经遭了玄云宗修士毒手,而信侯府既已出事,他们很有可能已经从贵师侄口中,查到了白莲门跟脚。”
苍发老者自然便是白莲门掌门,谢鹰。
他闻听之后,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不论魔修还是邪修,在他们这些自诩正道修士的眼中,都该死…也就是说,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青面大汉警告了一句,而后言辞恳切道:“谢门主,不如先舍了这处基业,同我们一道先撤回南疆大山,而后再做图谋…如何?”
谢鹰面色十分纠结。
他师父寻到此地灵泉,创建了白莲门,一直暗中发展,至今已经一百五十余年。
躲过了十几年前的动乱,没想到这次却栽了进去。
也怪他太贪心,面对这些魔修的重重诱惑,没能守住本心…
如今招来灾祸,一着不慎,便是灭门的下场。
这若是地下师父有知,还不得气得活过来,一巴掌拍死他!
“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谢鹰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青面大汉拍案而起,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动身,谢门主,此事不可大肆张扬,最好先瞒着门下弟子,等到了南疆,再告诉他们不迟…”
谢鹰无奈道:“我自然知道轻重…”
——
山林外,两道身影循着周元留下的印记赶了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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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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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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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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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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