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间,女人痛苦地爆发出尖叫声,二人的脸如同崩坏的瓷器一般开裂,并且从中渗出黑色的雾气。
甄好瞪圆了眼睛,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色惊愕煞白。
没一会,男女二人的面部,便如同肉色硬泥的脸便从中剥落,露出其下真正的面容。
甄英彦夫妇的脸上焦黑干枯,烧焦的脸血肉模糊,异常恐怖,甚至只凭肉眼,已经完全辨别不出面部的模样。
“爸爸……妈妈……”
甄好被这惨状吓得就连说话都有些哆嗦,慌乱惊恐的眼泪骤然夺眶而出。
“甄……好……”
男人低沉断续地艰难从嘴里唤出甄好的名字,旋即想要在最后时刻再伸出手抚摸甄好最后一下。
他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裂痕也从面部逐渐蔓延到脖子,最后以恐怖的速度延伸到全身各处。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开裂声,肉色的硬泥一块块掉落到地上。
甄英彦的手行将触及到甄好的最后一刻,他的动作终于还是停住。
他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原先看来有力的臂膀也完全化作深黑色,水分的流失让整条手臂如骨消瘦,其上遍布着烧焦的伤痕。
不过只是短暂几秒的功夫,先前还好好站在春生面前的男女二人已经完全变成两具焦黑的干尸。
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惨状,甄好不由得开始失声抽泣,模样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春生站在地上,看着甄好这般痛心的力量,甚至有极短的一瞬间,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对。
是啊,有的时候,或许他也更愿意躲在梦里。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忽得看见婆婆沉默着一言不发,脸颊却已然划过两行热泪。
春生的思绪已经如同一团乱麻,压抑在胸腔中的情绪也发酵到了复杂的地步。
愧疚自责之余,此刻的春生,心里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难道从一开始,盲婆婆就已经完全知情、甚至猜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态势发展了吗?
面前的甄好失神般地连连摇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而后试探地颤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甄英彦夫妇。
但就在她的指尖触及到二人身体的瞬间,二人面目全非的干尸骤然化作一团浓烈的黑烟。
甄好哽咽着,看着这散开的满屋黑烟。
黑烟在屋内诡异地蔓延又聚集,甚至慢慢又开始化形出形状。
猫猫形态的春生环顾着餐厅的四周。
方才还明亮无比的餐厅,骤然被这团黑雾遮蔽住,整个空间于是硬生生暗淡下几度。xǐυmь.℃òm
那些诡异的黑烟浓雾逐渐汇聚成人类的轮廓,不一会的功夫就将春生几人团团围在其中。
他原以为,刚才甄英彦一系列的畸变就已经是甄好需要面对的所谓噩梦。
现在看来,等待甄好的,或许是于她而言更加沉重的考验。
这团黑雾对于甄好来说,似乎有着极强的威慑力。
由黑雾凝聚成的人山出现的一瞬间,甄好的身形甚至猛地一颤。
她哽咽抽搐着,甚至完全不敢面对这团黑雾人墙,本能一般地紧闭起双眼,双手抱头蹲了下来,身体不停地朝着婆婆的方向缩近。
看着甄好如此剧烈的反应,即使是春生也不由得觉得有些震惊。
认识甄好以来,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因为害怕成这样的甄好。
甄好这家伙,虽然笨是笨了点,还有些爱哭,但本质上应该还算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可爱女孩。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是遇上恶魔,即便是目睹奶奶的惨状,即便自己立于生死的危机关头,甄好也不曾狼狈成这副模样……
那团黑雾游动着,旋即忽得张开数十双雪白色的眼睛。
紧接着,春生便听见那团黑雾里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
“听说了吗?老甄家儿子儿媳全都遇难了……”
“啊?怎么这样,我记得甄英彦那小子混得很不错啊,又是博士,又是科学家什么的……”
“混得不错顶什么用啊?命数尽了,一把火,整栋楼都被点燃,那还管你是什么科学家呢?”
“但是新闻上不是说,英彦那家伙不是为了疏散其他员工,这才错过了最佳的撤离时间的吗?”
“新闻上的话你也信?听听就好了。依我看,毕竟人家甄英彦也算是神州赤红这一片的大人物,大概是上面的大人物不想让他就这么白白死掉,才给他追加了很多赞美的话吧?”
“这有什么用啊?人已经没了。”
“是啊,现在老甄家就只剩下那个瞎眼老太太和孙女了……”
“要我说啊,就是那个孙女的问题。”
“那小孩能有什么问题?”
“那丫头,有人说是扫把星下凡,是偷取周围人的气运来成就自己的小鬼呢!”
“我也听说了……前几年护城江涨大水,老甄家本来也要被淹水的……结果附近的后山忽然一下就崩山滑坡了……”
“是呀,滑坡直接把李婶家的房子压得稀烂,压倒的房子和泥巴倒是给他们家修成了一道天然的土坝。”
“我还听说,那小丫头生来就有神运,以前老陈头天天吃完晚饭找她去买马,结果每天都是买什么出什么……”
“这么邪乎?”
“是啊,只可惜老陈头的财发了还没来得及花呢,莫名其妙地就死掉了。”
“老陈头的身体这么好,怎么会突然间就死掉呢?”
“被克死了呗?”
“也是,世界上哪有人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啊?不都是拉了人垫背呗?”
“这么说来,这小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什么叫‘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就不是东西好吗?”
“现在才几岁啊?先是把老甄克死,然后又是甄英彦两公婆……”
“看起来那瞎老婆子也活不长咯。”
“这是自然,就算没被那小扫把星克死,也拉扯不了多长时间了。自己本来就是个瞎子,还带个这么小的孩子……”
“报应啊,都是报应……”
“我也觉得,大概是老甄年轻时走南闯北帮人驱魔除妖留下的报应吧?”
“以后果然还是离这小扫把星远一点吧……”
“确实。马上市里就要给分新房子了,可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那畜生吸走了气运……”
……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叽叽喳喳,听的春生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着抱头蹲在地上抽泣的甄好,一时间明白了关于她的噩梦。
对于甄好来说,或许害怕的不是恶魔怪物或是残忍追杀……
而是关于她被所有人误解孤立的灰暗童年。
“(给老子闭嘴啊)!”
春生愤怒地咒骂着,只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是正压着一块石头。
这到底是什么情绪呢?
愤怒、悲伤……
或者说——
共情。
甄好曾经遭遇的这些冷眼,从前的自己又岂不是没有尝受过呢?
甄好抬起头,且看着猫猫正站在餐桌的正中央,浑身炸毛直立起,呲着牙发出愤怒地叫声,直面着身后的黑影。
他们的议论还没有停止。
就像众多密集又无形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甄好的脊背。
被所有人不理解,被所有当成怪物瞧不起……
但那又怎么样啊!
“(你他女马也是,给老子抬起头来啊)!”
春生愤怒地朝着甄好训斥着,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话说出口,到甄好的耳朵里就会被自动转化成猫叫声。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啊。
自己当时,又何尝不是在甄好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呢?
但是,甄好比起自己,明明是幸运的……
甄好哽咽着,且看见盲婆婆睁着浑浊的眼睛,慈祥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孙女。
“奶奶!”
甄好抽泣着投入到了盲婆婆的怀抱里。
盲婆婆只是乐呵呵地笑笑,而后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甄好的脑袋。
感受着来自奶奶的体温,一直以来都尽力克制的甄好,忽得一下破了防。
只一瞬间,她的哭声从最初的低声的抽泣哽咽,变成了嚎啕的大哭声。
她将头埋进奶奶的怀里,嘴里混乱地说着许多话。
这话春生完全听不清楚,但却能感受到来自甄好的委屈。
他立在餐桌上,看着痛哭流涕的甄好,不由得低垂下了身后的尾巴。
对于人来说。
最可怕的到底应该是什么呢?
是小时候永生难忘的童年阴影,还是生死关头的危机感呢?
或许都不是吧?
人其实是劣等的动物,就算强迫自己强大,很多时候也会不自主地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悲哀的是,或许有的时候,其他人所怀抱的,却又并非原始的善意。
春生长叹了一口气,听着身后的黑雾仍旧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
吼叫,捶打。
这些对于黑雾而言统统没有作用。
正如同蜚语流言一般,完全不会因为当事人的行为而终止,只会从一种故事变成更为不齿的另一种。
盲婆婆沉默着没有说话。
然而,在甄好看不到的视野里,她的双颊也已是热泪满行。
于甄好而言,最痛苦的事并不只是失去双亲、背负冷眼和误解。
慈祥的盲婆婆伸出手,手指的末端却开始逐渐消散成金色的银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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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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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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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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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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