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错了,错的离谱。
错估了形势,错估了她的感受,错误的以为,发生那么多事以后,她还能站在原地等待。
司薄年暗暗用力,怕她飞走似的将人拥紧,用目光锁住她,“你冷静点,听我说完行吗?”
陆恩熙别开头,抬头仰视,不让眼泪滑落,硬邦邦道,“司少还想说什么?”
司薄年心一沉,弄巧成拙的无力感越来越强,“我不想骗你,也不想因为受伤博取你的同情,如果不是你先察觉到我的腿不能动,这件事我会继续隐瞒下去,恩熙,我不想让你因为同情而对我好,你明白吗?”
陆恩熙好笑道,“所以呢?跨年的晚上,特意安排这么一个浪漫的节目,跟我说你精神不健康,就不是博取我的同情吗?希望我把所有的悲伤难过都留在今天,十二点过后进入新的一年,都重新来过?还是我该像个哲学家一样,睡前原谅一切,醒来获得新生?”
好残忍!
他真的好残忍!
把她放在两难的境地,进退维谷,怎么做都好难,好难!
司薄年有力的膀臂颓然失重,炙热的火流经心脉,冲刷每一寸皮肉。
他意识到自己的自私,贪心,自以为是。
以爱的名义,让她背负太多伤悲。
司薄年哽住声音,“对不起。”
陆恩熙挣扎,甩他的手臂,“司少,不是任何事都可以用三个字和解,你我之间积累的怨念仇恨太深了,从两年前再次遇到你,我就带着一身伤,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包扎好,你凭什么自私的撕开?你有病,你去治啊!为什么要说出来?别不承认了司少,你就是想利用我的心软。但凡换个人,你敢反反复复伤害吗?”
你就是仗着我曾经无脑无原则的爱你,才这么肆无忌惮!
最后两句陆恩熙生生憋住了没有说。
司薄年忽地把她箍进胸膛,大手摁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密密实实地捂在心口,他真怕她会离开,而这个样子的他,要怎么去追回?
“恩熙,我们多给彼此一点时间可以吗?”
陆恩熙在他胸口捶打,拳头一下一下擂在他身上,“松手!别碰我!”
司薄年默默承受她的捶打,赤红着眼睛一遍遍说,“不要走。”
他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尘埃。
他发现爱一个人原来真的心甘情愿低到尘埃,心甘情愿在尘埃里抽芽拔节。
他尝到了被命运狠狠报复的滋味。
陆恩熙的眼泪终于撑不住,凌乱的流到他身上,濡湿他的浴袍。
好恨!好讨厌!!
司薄年怎么那么坏!那么狠心!
她抽噎着冲他吼,“我讨厌你!司薄年,我讨厌你!讨厌你!!!”
“我知道。”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我知道。”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一次都不想!”
“我……不允许。”
陆恩熙在他浴袍上蹭掉眼泪,红着眼睛盯着他,“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呵,又要用以前的招数是吗?用你的强权和金钱捆绑我,勒索我,吓唬我,是不是?!”
司薄年尴尬又心痛,他拂去女人湿哒哒的刘海,珍重道,“我用真心捆绑你行吗?”
以前他不懂得怎么呵护她,以为留在身边就是好的,现在他学会了收敛毒刺,用柔软的掌心承接。
陆恩熙闭上眼睛,“你让我静静。”
司薄年双臂在她身上环抱,“好,在我怀里静。”
“你……”陆恩熙简直无语又崩溃,这人……不走霸道路线,改无耻不要脸了是吗?
司薄年依旧抱着她,沙哑着嗓子道,“马上就新的一年了,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要带着气过这一天,忍一忍,过完一月一号再发泄。”
传统文化有个说法,新年这一天不能生气,不然要气一整年。
但那是针对农历新年说的。
可司薄年这会儿很迷信,连元旦这样的洋人新年,他也不想让陆恩熙生气,就怕她心情不好。
越想,越意识到自己这番坦言多么不合适,多么愚蠢。
陆恩熙咯吱咯吱咬牙,“你管我生不生气!关你屁事!”
“关我的事,你生气,我心疼。”
“不要脸!”
“我最近做的事,有一件要脸的吗?”
这话说得,破罐子破摔。
“你……呵,确实!”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留得住你就行。”
“不可能!”
司薄年皱起眉头,无比挫败,“你真要去找何居正?或者唐贺?难道连肖凛那种男人的追求你都考虑?”
“管我?”
“不敢,我只是提醒你,就算改嫁,你也好歹挑挑,至少不能比我差。”
陆恩熙脑子有点糊。
司薄年当真不要脸了,情绪转变这么快,一点捅娄子的自觉都没有,这种时候还在撩骚。
陆恩熙撕扯他的手臂,非要从他怀里出去,“依我看,谁都比你好!精神有病,双腿残废,连工作都丢了,你哪儿来的自信说自己好?”
司薄年哑然了。
陆恩熙也一下闭紧了嘴巴。
该死的,她怎么能揭人短?
男人的怀抱终于松动,陆恩熙滑出去,讷讷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资格要求你为我停留,追求幸福是你的权利,何况不管何居正还是唐贺,哪怕肖凛,起码身体健全,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陆恩熙小声道,“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司薄年调整轮椅的方向,看向落地窗外,深沉的夜色覆盖城市上空,墨蓝的星河洒下亿万亮点。
嘭!嘭!
天空突然弹出大片烟花,瞬间把黑暗撕开无数口子。
司薄年一把拉住陆恩熙的手,“快过来。”
陆恩熙还在和情绪作斗争,被他一拽,冷不防跌到沙发上,抬头,怔住,“倒计时了啊!”
是的,倒计时了。
广场大屏幕上,正播放着放大的阿拉伯数字,10、9、8……
心情被紧张又激动的数字牵引着,这一刻忘却了所有不愉快,忘却了余音未歇的争吵,眼里和心里只有四个字——辞旧迎新。
新的一年了,日历要换了,手机上的年份要变了,签文件写笔录,要用新的年份了。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纷繁踏至,光影重叠。
纽约,洛城,新人、旧人。
欢笑,悲伤,惊喜,挫败,失眠,眼泪,成就,荣誉……
疾风骤雨也好,阳春白雪也罢,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抛掷在不可逆的往昔,和无数个年岁一起,成为回忆的一部分,积攒成人生的前半场。
这个时刻,泪腺被激活,心被煮沸,好欢喜又好难过。
3…2……
“恩熙,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任何在你身上发生的不幸,不管出于我还是别人,都丢在旧的一年吧,现在是新的开始,请你轻松上阵,好好启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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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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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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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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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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