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池岸,薛彤忽觉脸上一凉,抬头望去,却见满天飞雪簌簌,大似鹅毛,以势要遮掩世间沟渠之势,纷纷扬扬而下,天地皆为之一白。
她抬眸看着这无边飞雪,不自觉竟渐渐出了神。
……
杜鹃将风字军探知道薛彤的行止报回给楼绒绒时,楼绒绒并无意外,只是道:
“我知道了。令风字军不必再监视了,好好守卫书院,万不可在考核前出了什么岔子。”
杜鹃应声退下,只是下去之前,还是又犹疑着看了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一旁给楼绒绒研墨的春寒忽而出声:
“呀,主儿,奴婢方才想起来,忘了通知厨司,今日殿下要回府用膳,殿下还有半个时辰便下朝了,主子……”
忘了通知厨司?
楼绒绒闻言,转头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且不说以春寒的缜密周全,绝不会犯这么粗浅的错误,但说通知厨司这事,本就不是春寒的职责,每日准备几人的膳食,自有专人负责,便是出了错,也怪不在春寒头上。
春寒这么说,分明是想要寻个借口出去罢了。
面对楼绒绒的视线,春寒一脸足以以假乱真的焦急,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到最后,楼绒绒也没戳破她,只是抬手道:
“去吧,早些回来。”
春寒应声,匆匆走了出去。
先前刚领命出去的杜鹃,刚走了几步,就被匆匆追来的春寒叫住了:
“姐姐!”
杜鹃诧异回头:
“春寒?你不是在侍候主子吗?怎的出来了?”
春寒叹了口气,实在为自家姐妹的迟钝无语:
“为何出来?自然是为了姐姐你。”
杜鹃尚不能反应过来:
“我?我怎么了?”
春寒问:
“昨日查出书院的内应时,你是不是问主子,为何不处置她吗?”
杜鹃愣愣点头,春寒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那今日呢,知晓那姑娘原本宁可自杀,也不肯在考核中作乱之后,你又作何想?”
杜鹃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是我错了,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太过安逸,竟忘了自己的根,忘了身在沟壑的身不由己。”
她自己未曾成为四字军时,亦不过只是在战乱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忍饥挨饿,流离失所,见惯了恃强凌弱以势欺人。
然而二十年过去,她却因习惯了为人差遣,忘了自己曾经也不过是任人欺凌、身不由己的弱者。
春寒松了一口气:
“这便对了。主子向来宽厚,习惯了体恤旁人,这一次也便罢了,往后你若经常如此,恐会惹得主子不快……”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时,却听杜鹃开口道:
“但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依旧会建议主子处置其人,不论她是不是有难为之处,是不是身不由己。”
春寒一愣:
“你……”
杜鹃看向她,神色坚毅:
“春寒,生而为弱,不是能因此为恶的理由。主子宽厚,有仁德大爱,她能够体谅那些人的难处,不介意他们带来的伤害。但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春寒——”
“若是长此以往,那些人就会想,主子仁厚,便是他们犯了错,主子也不会如何,渐渐都对主子的好视若寻常,甚至以为主子的恩情都是应当的。因为畏惧作恶者而作恶,因为施恩者仁厚而伤害她,这叫什么道理?”
“若是世间欲要行善的好人,看到主子这样的人,都被受恩者伤害,天下还有谁会有行善之心?”
春寒眼前略过方才杜鹃离开前,犹疑着看向楼绒绒的那一眼,忽而反应了过来:
“你要背着主子,去……”
杜鹃目光清明:
“只是告诉她是谁此事的因由罢了,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主子做了这么多,若是她还恍然不觉,我实在替主子不值。”
春寒跟她一起长大,再清楚不过,自家姐妹虽看着平日里憨憨的,不甚机灵,却是个执拗坚持,认定了什么事就一定要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
她盯着杜鹃看了半响,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难怪当初师父他们捡到我俩时,分明不知晓你我生辰,偏生就让你做姐姐。罢了罢了,我便再帮你这一次。”
杜鹃脸上方才现出一个笑颜来,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春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响,终于还是一声长叹,又折返回楼绒绒房中去了。
……
两日的时光眨眼便消失无踪,无论书院的众人是忐忑不安还是胸有成竹,考核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
楼绒绒亲自将人送进了考场,两世为人,第一次对考试时等在考场外的家长有了共鸣。
到底是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哪怕自信这一年的辛苦定不会白费,到底还是忍不住紧张。
寒冬腊月,大雪未歇,楼绒绒立于风雪之中,望着紧闭的考场门,掌心竟直冒汗。
南芷涵他们在不远处,取笑她道:
“瞧绒绒这副紧张模样,可真是少见,往日里先生突然查课业也好,要考核也罢,从来都是面不改色,今日好了,终于见她害怕了。”www.xiumb.com
可不是吗。
就连当初被人追杀,危在旦夕的时候,她都未曾这般紧张过。
大约是因为考核所系,并非她一人的命运,正因为不是她去考,方才没有十分的把握,担忧会出什么差错。
其他人只是在考核刚开始时,来转了一遭,今日大雪,颇为寒冷,没过多久皆回家中去了。
只有楼绒绒,坚持站在考场之外,哪怕到了午膳的时候亦没有回去的意思。
一旁的春寒心疼地将新换好的暖炉塞到她手里,劝说道:
“主子,考核要一日呢,您一直在这里等着,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楼绒绒却摇头:
“不成,若是里头出了什么状况,我在此处,还可挽回一二,若回了府,一来二去,多费那些周折,可就未必来得及了。”
春寒无奈,只能放弃劝说,转而嘱咐人将午膳送来,让楼绒绒在马车上填填肚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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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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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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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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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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