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时均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敢伸手去接,只是指向自己,不可置信道:

  “给……给我的?”

  对方并不做声,只是将碗筷放在他们身前,而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他们方才确信这是给自己的,连忙端了起来,心中却忍不住愧疚更甚。

  其他人发现做活会有人送来扁食,于是纷纷眼前一亮,也赶来“帮忙”,然而,说是帮忙,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什么时候有人给自己送饭上。

  百姓也不傻,看得出来他们是不是用心在帮忙,自然不会替他们送饭,到最后,他们终于明白过来,才开始强忍着饥饿卖力帮忙。

  负责看着他们的护卫将他们的此间情状报告给郢泽后,郢泽冷笑一声:

  “让人看好他们,别给他们送食,才饿了一顿而已,他们便受不了了,也让他们体验体验,百姓等不到赈灾米粮时,忍饥受冻时的感觉。”

  护卫应声退下,于是这一日,从晨起直夜幕降临,他们当真没能吃到一口米粮,若是换做平日,他们在府中,养尊处优,什么事都有仆人作为,饿个两三顿,实在说不上多难捱。

  但在这里,他们不仅没有饭吃,还要费力帮忙,做的都是体力活,胃里的存粮早就在昨晚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根本挨不到晚上。

  在他们实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昨日来指点过他们搭建窝棚的小男孩,竟又来到了他们身旁,看着他们一个个疲惫饥饿,瘫倒在地时,他忽然开口道:

  “你们是不是很饿?”m.χIùmЬ.CǒM

  众人看向他,顿时喜出望外,以为他要帮忙去盛吃的,于是连忙道:

  “是!我们都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小……小果,你能给我们拿点吃的来吗?”

  小果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人,看着他脸上用来哄骗小孩的和善笑意,眸光闪烁了一瞬,回道:

  “好。”

  然后转身便跑开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激动不已,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多久,小果便折返了回来,小手通红,捧着一大颗雪球回来了。

  那人顿时有些傻眼,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果,你不是要去给我们拿吃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带了吃的吗?”

  小果抬头看着他,将那捧雪向他的方向递近了些,回答道:

  “带了呀,这不就是吗?”

  众人看向他手中的白雪,难以置信道:

  “这……这怎么算是吃的呢?”

  “怎么不能吃?”

  男孩看向他们的目光澄澈真诚,干净地能映出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影:

  “陈哥哥来之前,家里吃的不多了,我娘就让我和妹妹喝米粥,自己抓来干净的雪吃,她说雪很好吃,吃完一点也不饿,真的,吃完就不饿了。”

  话音落下,一瞬间,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有人面露惊愕,有人默然低头,就连最饿的那人,让小果去拿吃的东西的话都再也说不出口了。

  小男孩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一般,继续道:

  “娘亲说了,路边的雪不干净,所以最好找屋檐和没有人走过的院落里,最上面的雪,最松软,也最好吃,要是挖得深了,就会吃到土尘,所以不能因为太饿,就抓身边的雪吃……”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

  “别说了……别说了!”

  像是被他突然的出声吓到了,小果身子一颤,停住了话音,终于不再试图教他们怎么吃雪,而是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等他离开很久之后,沉默的众人之中,才终于有人动了。

  他伸手从一旁的窝棚顶上抓下一把新雪,塞进了嘴里,一把接着一把,当吃了好几把雪之后,忽然自言自语道:

  “原来吃雪,真的会感觉不到饿……”

  ……

  很少有人关注这里发生了什么,绝大多数民众,都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为元宵做着准备。

  虽然今年没法去看京城的灯节,但楼绒绒还是为这里的民众准备了许多灯谜。

  十几个手巧的妇人帮忙扎着灯笼,楼绒绒提笔写下每一个灯笼对应的灯谜,若是有百姓猜出谜底,便可赢下对应的灯笼。

  来的时候,费鹜苏还额外多带了些饴糖,正巧楼绒绒在医馆寻到些山楂,便融了冰糖,给侥幸在这场灾难中存活下来的孩子们做了些冰糖葫芦。

  虽然每人分到的也不过一两颗,但孩子们都格外高兴,一个个踮着脚尖,迫不及待地等在熬糖的小锅边,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小串糖葫芦。

  这个元宵,注定成为很多人记忆之中难以忘怀的存在。

  很多年后,京畿的百姓跟人吹牛谈天,都要说起那年元宵,自己曾经跟大庆天子吃过同一锅扁食,猜过天禄公主亲手写就的灯谜,灾难或许曾经压垮过他们,但是与之相对的,人性中的坚韧和柔软,亦给了他们继续面对生活的勇气。

  第二日,楼绒绒一行人便打算返程回京了,一则赈灾的物资已然送到,二则郢泽的身份已然暴露,再留在此处便不太合适了。

  除了户部和司农寺几个官员留下来负责剩下来的赈灾事宜,其他官员,便跟郢泽、费鹜苏他们一并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陈云亦在留在畿县赈灾的人选之列,临走之前,楼绒绒到底还是将自己抄录的那本《全农书》,赠予了他。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算是对这个颇有几分怯懦的青年更多了几分了解,知道他本性正直,又的确在栽培作物上,有兴趣和天分,算得上是她迄今为止考察过最合适的人选了。

  陈云接过这本书时,尚且不知道,书中的内容,足够让他名垂青史,只以为是同常见的农书一般,只是楼绒绒友好的赠礼,便就此收下了。

  回京的旅途上,费鹜苏和萧立骑马护驾,车厢之中,楼绒绒坐在郢泽对面,小口地抿着刚煮好的热茶,忽听郢泽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可忽略的疲惫:

  “绒绒,你觉得,孤这个皇帝,是不是真的如流言所说,德不配位,故而苍天才降此天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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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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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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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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