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只想着,百姓受灾,要快些赶来救助,却忘了……”
却忘了有句古话,叫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足以撼动生死的灾难面前,道德和秩序脆弱地就像一张薄纸。
两人站着的地方正对医馆的门口,送妹妹去诊治的小男孩一回头,便瞧见了两人,当即便眼前一亮,高兴地叫着“陈哥哥!”,向陈云奔了过来。
陈云弯腰将小家伙一把抱了起来,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向他汇报道:
“陈哥哥!你没骗我们!朝廷的人真的来了!他们给我们分炭,还给小果免费看诊,那个好看的小哥哥给小花煎了很苦的药,说只要喝下去就能好了,而且不要钱!”
陈云本来是为他们开心的,可是小家伙到底还小,不知道这些人不是朝廷派来的,而是自发来救灾的好心人,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试图纠正:
“小果,其实他们不是——”
然而没等他将话说出口,一旁的楼绒绒忽然接过话茬,仿若好奇道:
“那小花乖乖喝药了没有啊?”
小果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道:
“喝了!小花最听我的话了,虽然说很苦,但还是把药都喝下去了,煎药的小哥哥还给了她一小块果脯。不过喝完药以后,小花好像累了,那个煎药的小哥哥说,等小花睡醒,应该就能退烧了。”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有点忐忑地看着楼绒绒道:
“对了,漂亮姐姐,小哥哥说小花要暖和一点才能好起来,我……我把你的厚斗篷当做被子,裹着小花睡了,等……等小花好起来,我再还给你好不好?”
像是害怕楼绒绒拒绝似的,他连忙又急切地补充道:
“等小花好起来,我们会好好地将斗篷洗干净,还给姐姐你的!以前阿娘忙着做工,小花的衣衫都是我洗的,我保管洗得跟新的一样干净!”Χiυmъ.cοΜ
其实楼绒绒的斗篷是用上好的白绒兔毛所制,一丝杂色都不能有,平日里浣洗都须得有专人负责,普通水洗会洗坏毛绒和皮革的。
但楼绒绒并没告诉小家伙,而是笑了笑说:
“好啊,但是不用着急,你可以等开春天气暖和了,不需要厚斗篷了,再还给我。”
小男孩眸子一亮,脸上浮现出欣喜来:
“真的吗?”
当然不是,楼绒绒打从将斗篷盖到两个孩子身上的那一刻,就没想要再将斗篷拿回来,不是嫌弃他们弄脏斗篷,只是比起穿着厚实的她来说,两个衣着单薄的孩子显然更需要它。
但楼绒绒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
“当然,小花和小果想留着它多久,就可以留着它多久。”
接着她没等小家伙再度发问,便抢先一步开口道:
“小果饿不饿啊?”
小家伙还没来得及说话,肚子便先诚实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小家伙脸一瞬间就涨的通红,拿手捂住了脸。
陈云善意地笑了一声,将小家伙放回地上,楼绒绒无比自然地牵着小家伙的手,向车队的方向走去:
“走吧,姐姐带你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陈云在原地犹疑了片刻,还未做出决定,楼绒绒便开口道:
“陈大人也一起来罢,县衙都无人值守了,连门窗都被人拿去当柴烧了,陈大人想来应当也还饿着呢吧。”
陈云面皮一红,但到底是被楼绒绒说中了,他来时带的一点干粮早就吃完了,小果和小花两个小家伙尚且还有他照看着,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了他们,他自己腹中五脏府可是已经空了足有两日。
年轻的小官吏,最后还是乖乖跟在了楼绒绒身后,楼绒绒手里牵着小果,一行人走向车队旁一处还没倒塌的屋舍。
萧立他们不知道哪里寻来一个大火炉,在这里生起了火,中间煨着昨天没吃完的羊肉和车队带着做干粮的饼子,另一边有个小火炉,春寒正在煮米粥,打算给郢泽和楼绒绒喝。
因着带刀的护卫们护卫着,故而就算看到这里暖和,民众也不敢接近,不过郢泽已经命人在发放炭火的广场旁边,另生起了大火,顺带听从那一老一少两个医师的建议,煮了一大锅姜汤发给大家喝。
之所以这里不让民众接近,是为了讨论一些不能为外人闻的事情。
楼绒绒带着陈云走到火炉边,招呼他在火边坐下。
陈云虽然人软弱了点,但却不傻,方才楼绒绒问了那么多朝廷赈灾的事情时,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好奇,现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为郢泽的贵气所摄,当场便打了个哆嗦,猛地惊醒了——普通商贾家的小姐能知道那么多朝廷之事,甚至还能问出一些他自己都未曾注意的细节吗?
再想想,方才他刚要反驳说车队并非朝廷来人时,那个小姑娘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尚且没来得及细想,楼绒绒便再度提醒他坐下,陈云左看看,右看看,宛若惊弓之鸟一般,最后还是看到楼绒绒眼神平静,莫名被安定了内心,小心翼翼地在远离郢泽的方向坐下了。
楼绒绒从火上取了一支烤好的羊肉来,递给小果,又顺手拿了一支,递给陈云。
陈云现在哪还敢接她的羊肉,连忙摆手,最后在楼绒绒的坚持下,也只是拿了一个煨热的饼子,土拨鼠一样安静地啃了起来,一双眼睛不安地看着众人。
郢泽见楼绒绒领了人回来,便明白她定然是搜集到了什么消息,果然,接下来楼绒绒将陈云的讲述避重就轻,简略同郢泽讲述了一番。
郢泽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微服出巡,本是想证明流言非实,可如今看到的这一切,却反而告诉他,他这个皇帝,当得有多不够格。
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郢泽黑着脸,转而吩咐一旁的萧立道:
“分一队人,沿路返回,看看能不能遇到朝廷送来补给的车队,若是遇见了,催促他们快行,若是没有遇见,快马回京,请摄政王亲自前来送,一应相关失职人员,都送来灾区,让他们也试试,在这样的天气里,无薪可燃、无衣可穿,究竟是一番什么样的滋味!”
——“啪”地一声,陈云手里的饼子掉在了地上,一瞬间目瞪口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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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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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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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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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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