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这几日费鹜苏又有军务在身,不在京城,众人顿时没了掣肘,吵得不可开交,从朝上吵到朝下,吵得郢泽一怒之下,把吵得最凶的那几个直接拎到了御书房,如今正在下头跪得整整齐齐。

  正当郢泽头痛难耐的时候,郑百盛适时提出,与其在这里空谈,不如把楼绒绒请来,也好当面问问她如此行事的初衷,这才有了先前那黑甲悍将来请楼绒绒的一幕。

  楼绒绒这些年来,进宫的次数或许比冷玉禾他们加起来的次数都多,有郢泽在,皇宫于她而言,几乎相当于半个家了。

  但这还是第一次,楼绒绒不是自己主动进宫,也不是郢泽想见她派人去王府来请,而是进宫遭受质询。

  蓝语琴方才看着,觉得楼绒绒神色从容,哪怕在来人的威势下依旧没有胆怯分毫,一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模样,但她不知道的是,楼绒绒掩在长袖中的手心其实早就出了汗。

  楼绒绒再早慧聪敏,也不过个没成年的大孩子,一来她不敢确认自己的准备是否面面俱到,毫无破绽,二来……

  她的举动所带来的影响可能过于超前,哪怕郢泽平日里与她十分亲近,她也不能确认,这份情感能不能动摇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

  没等楼绒绒做好心理准备,御书房已经近在眼前,引路的将领回头看她一眼,让开了魁梧的身躯,示意楼绒绒进去。

  楼绒绒面色不改,提起裙摆,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向殿门。

  郑百盛正在门前等候着,看见楼绒绒的一瞬,忙急切地迎上来,低声提醒道:

  “此事牵扯甚大,陛下虽想向着您,但在朝臣面前身为帝王不好过于偏颇,摄政王殿下不在,您先低个头服个软,等殿下回来了,您想做什么事也容易些。”

  楼绒绒却微微摇头道:

  “多谢郑公公,但此事同哥哥无关。”

  郑百盛心中焦急,还想再劝,楼绒绒已经伸手推门走了进去,郑百盛无奈,只好赶忙跟在后头,也走了进去,想着不论如何,拼着自己这把老骨头,总不能让小公主受罚领罪。

  楼绒绒一进门,便瞧见了郢泽脚下跪了一地的朝臣,反对和支持楼绒绒的朝臣分站两边,只是眼见反对者要比支持者多上不少。

  刘进益担忧地看向她,从前不甚喜欢她的冷玉烟也抬眸看来,像是第一次见她这个人般,重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也未曾流露出喜恶,回头重新跪她的去了。

  楼绒绒本也没想着有多少人愿意支持自己,能有这么几个人,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穿过众人,行至郢泽面前,提起裙摆,挺直脊背跪了下去,扬声道:

  “天禄见过陛下。”

  她行得分明是最卑微的跪礼,却依然做得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郢泽原先斜倚在塌上,见楼绒绒走近便下意识想去牵,然而楼绒绒却径直跪了下去,郢泽伸出去的手便没了目标,在空中顿了两秒,最后掩饰性地撑在了头侧,轻咳一声,开口道:

  “起来吧,你可知,孤这次唤你入宫,是为何事啊?”

  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在楼绒绒入宫之前,郢泽虽说神色烦躁,但到底还是听得进两方朝臣说话的,但如今楼绒绒一来,莫说公正评判了,显而易见地,他连询问楼绒绒的语调都下意识地拉长了,压根不像问罪,反倒像是拉家常。

  偏袒之情,是就连本就向着楼绒绒的刘进益和郑百盛之流瞧了,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然而对比郢泽刻意流露的亲近,楼绒绒却只是低头起身,闻声答道:

  “回陛下,天禄不知。”

  郢泽正要开口,下头跪着的一个谏官便先忍不下去了,当即便指着楼绒绒道:

  “你以利诱民,诓骗百姓将妻女送去你那什么书馆,还应允前去读书且未出嫁的女子每月饷米,使得民众都不愿将女儿出嫁,都想先送去书馆识字读书后再出嫁,害得京城男子娶妻愈发艰难,难道你不知道?!”

  郢泽当时就不高兴了,转瞬便拿起身边的茶盏丢了出去,砸向方才多嘴的臣子,恼怒道:

  “孤同公主说话,有尔何事?!”

  那臣子避让不及,被砸了个正着,茶水和叶子淋了一头,依旧满脸“陛下不理解没关系,我是忠谏直臣”的欠扁模样,一拜到底,官帽触地,一副披沥赤忱的模样:

  “陛下,臣知晓您对天禄公主颇为宠爱,然而此事关乎我大庆之未来,夫社稷者,以民为基,若无百姓婚嫁,则无新民降生,百姓的数量便会减少,这样下去,我大庆未来堪忧啊!”

  一旁的冷玉烟闻言,冷哼一声,嘲讽道:m.χIùmЬ.CǒM

  “按照李大人的说法,只是让女子都能读书,天下就没有婚嫁之事了?”

  另一个谏官当即便出来替他说话道:

  “太祖在位时,女子十三便可出嫁,适时国之民数倍于如今,后先皇时,因元皇后难产而死,先皇感于女子生育之艰,这才重约祖制,特允女子多在父母身前尽孝两年,十五才可出嫁,多年来我大庆百姓增长一直不多,难道不能说明,女子迟嫁,于社稷无益吗?”

  刘进益当场便驳斥道:

  “先皇在世时,百姓不丰,乃是因北秦侵我边疆,戮我百姓,与女子嫁娶之龄何干?”

  ……

  眼看着发展下去,双方又要在御书房吵起来,郢泽一把抓起另一个茶渣,狠狠摔在了双方中间的空地上:

  “都给孤闭嘴!”

  众人这才纷纷噤声,各自低头盯着身前人在地上铺展开的衣袍。

  见其他人终于消停了,郢泽这才消气,转而看向楼绒绒,语气终于稍微肃然了些:

  “绒绒,他们说的不算,你同孤说,为何要办这女子书馆,又为何应允未嫁女子每月饷米?”

  在方才的争论中一直未曾出声的楼绒绒,此刻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郢泽道:

  “因为我想让天下女子都读书识礼,想让她们知晓,女子的人生,不只有出嫁从夫,相夫教子这一条路可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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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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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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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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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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