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救大家的是官府,是大庆,是诸位将士,各位兵卒,并不是我一个小小孩童。”
这汉子却是个会识人的,心底认定了此事必有她的一份功,不过见她态度坚定,也就不开口忤逆她的意思了,只是看她瞧着三四成空着的笼子忧虑,便开口道:
“小客人勿怪,咱们这些听话的,多是家中还有亲友,多少心中还有些念想,盼着能同亲友重聚,但那些去寻这船上的畜生们拼命的朋友们,他们要么是本就四顾无亲,无依无靠,因此豁得出一条命来,要么是一家人都被这天杀的猪仔船杀了卖了……”
“他们心里苦啊!任是谁,因为这种畜生落到像我们这般人不是人,鬼不能鬼的地步,都会发疯的,还请小客人谅解些个……”
在猪仔船上待过一段时间的林月,显然也是清楚此事的,闻言满眼悲戚,对着楼绒绒点了点头,认可了那汉子的说法。
官兵也是人,得知这些民众的遭遇之后,很难不心生同情,但适当的泄愤可以,搭上自己实在得不偿失,这场乱子起得太大了,奴隶们心里的痛苦太重,就连官兵一时也震慑不住。
但不论怎样,这些人不能再安置在这里了,小白将军带着手下兵卒,一边引着这些被解救的奴隶们往外转移,一边努力安抚在上层烧杀抢掠失去理智的其他奴隶。
然而没等底舱的人出去一半,忽然有人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许是有贼人想趁着火情逃走,故意放的火,也有可能是对这艘船深恶痛绝的奴隶,想要一把火烧了这个伤心地,又或许是厨房无人看管,火种不小心掉出了炉灶。
总之这场大火起得迅疾而猛烈,一时之间,原本就混乱的船舱更加难以控制,底舱还好,火是上层烧起来的,一时还燃不到底舱,在兵卒的竭力疏导之下,应该能赶在火势蔓延到底舱之前逃出去。
但一来上层原本也有未被解救的奴隶,二来楼绒绒也没打算放弃那些暂时被仇恨蒙蔽的民众。
为了空出更多的人手帮忙,楼绒绒和林月都上了甲板,帮着引导逃出来的奴隶,原先官兵还会辨别一番,是不是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假扮的奴隶,现在实在没空检验了,只能先将人都带下船,再聚在一处看管,等之后再分辨。
眼见着人逃得差不多了,火势越来越大,已经烧红了半片天幕,不断有燃烧的木板长梁落下来,再不下船就要同这艘船一同葬身火海了。
就在此时,楼绒绒眼尖,瞧见不远处船侧甲板上还有人影,心头一紧,连忙靠近了几步,大声喊叫着叫对方快些下船。
那人似乎听到了楼绒绒的呼唤,下意识转过身来,看到楼绒绒的那一瞬间,他头顶忽然落下一个人影,双.腿紧紧绞在他的脖子上,空中轻巧地借力旋转了一周,看向楼绒绒的那张脸猛地被拧向了相反的方向。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落下的人影转过身来,竟然是那个她曾经塞给匕首的漂亮少年。
少年看到楼绒绒的一刹那,也下意识愣住了,本能地向前一步想要解释。
然而方才那人刚要同楼绒绒说话,身子未动,脑袋就被少年拧了过去,这一幕实在是过于骇人,楼绒绒见他靠近,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少年默默将原本脱口欲出的“他不是好人”咽了回去,眸光一黯,转身就欲离去。
然而这时,楼绒绒却反应了过来,急忙对少年喊道:
“你要去哪?!船都要烧毁了!快过来!再不下船就来不及了!”
船下的人大声喊叫着让楼绒绒下船,可少年却定在了原地,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走。
楼绒绒心头一急,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火势,干脆咬牙冲了过去,拽住少年的手就往船下跑,一下船,船上的楼阁燃着火整个塌了下来,火势蔓到了甲板上,整条船都在缓慢倾斜。
楼绒绒带着少年捡回来一条命,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道:
“站在大火旁边耍什么帅呢?当自己是话本子里的江湖英雄呢?有几条命够你这么霍霍的?”
少年被她教育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呆子一般站在原地任她说教,那双黑得发蓝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凶戾,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楼绒绒说了半天,少年一句话都没回过,渐渐地她也觉得不对,停了下来,看向少年,狐疑道:
“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少年犹豫了片刻,缓慢地点头。
他当然不是哑巴,但他身份敏.感,未免言语不慎被人查出来,倒不如说自己是哑巴来得保险,况且他被抓到这条船上之后,的确未曾同其他被抓来的奴隶交谈过,而见过他开口的最后一个人,刚刚也被他在船上绞杀了。
他如今装起哑巴,倒是合情合理,更兼顺心顺手。
然而楼绒绒听说他是个哑巴,倒多少有了几分愧疚,专程交代了小白将军,他身受重伤,又不能言语,一定要派个耐心些的医师来给他看诊。
许多身上有伤的奴隶,都被送去治伤了,这么多需要医治的病人,几乎将城里的医馆都填满了还有不济,无奈之下只能在医馆外又搭起了竹棚。
原先在猪仔船上的时候,这些奴隶都不被当人对待,几十人挤在一个大笼子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几乎都是背靠着背勉强休息,如今分散开来,要像人一样生活,城里的酒楼客舍也免不得爆满。
对于这些奴隶来说,被救出来并不是一切的结束,反倒是一切的开始。
为了能将这些奴隶送回亲友身边,还要一一查探清楚他们的身份、来处、被拐卖至此的经过缘由。
这些奴隶几乎来自各地的都有,近则就是在淮南江南一带的,远则甚至有从塞北、西南各地来此,人生地不熟,被拐骗来的。xiumb.com
其中有普通百姓,有不谙世事的孩童,也有原本就是贱籍的歌伎舞姬,甚至有原本富庶的商人或是求学的秀才学子之属,当真是不拘什么人都可能被拐骗来此,拐骗的方式手法也是五花八样,令人防不胜防。
但不论这些人来自何方,又是如何被拐骗来此,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们原本的人生,从被拐骗来此的那一刻开始,已然彻底地被改变了。
加上被截获的运输船上的其他人,需要排查的数量实在令人骇然,要把这么多人都送回他们的亲人身旁,实在不是任恒和费鹜苏在淮安多待几天就能解决的事情,只能移交给当地官府处置。
不过为免当地官府同端王一般,徇私枉法,任恒干脆修书一封,禀明了皇帝,打算将抓获的船主当做端王的罪证,一并带回京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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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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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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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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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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