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含章和丁鸣谦早已各自回去了,曲楠还在那边坐着,秦绝过去一看,果然他电脑上放的是《逐凰》花絮。
“秦老师。”曲楠注意到她,抬头叫了一声。
“嗯。”秦绝点头,“学到什么了?”
“这里老方的镜头处理,真是……”
曲楠起了个头,两人讨论起来。
《逐凰》的花絮排得内容比《非雁》更满,几乎每个人在里面都是急匆匆的,间或夹杂着方友文和袁萧轮流崩溃的声音,异常真实地显示出了自我要求严格的文艺创作者在精神上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压力与煎熬。
“不容易。”秦绝低声道。
“唉……”曲楠的表情更加复杂。
他很小声地对秦绝说了一句:“秦老师,我是不是一直在耍小聪明?”
《非雁》靠演员的个人能力使作品出彩,这一次更是直接拿了秦绝的策划案,曲楠每日笑呵呵的,可事实上已经有许多天都睡不好觉了,一有空闲就会控制不住地陷入焦虑抑郁,所以更加拼命地找事做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没空瞎想。
“你看,被卷到了吧。”
秦绝老神在在地抱臂点评。
“呃……”
“开玩笑的。‘卷’这个词儿原本指的是无意义的竞争,比如不看工作效率和质量,只走形式主义看谁下班更晚,就以此证明谁更努力。”
秦绝起手就是她最常用的转移话题大法,“你呢,现在只是单纯地陷入情绪内耗,被《娱乐实习生》这个节目里的竞争关系影响到了。”琇書蛧
曲楠又叹了口气:“或许是吧。我就是觉得……输了,有点不甘心;赢了,又有点胜之不武。”
他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实习导演,心态问题即便在某个时刻想通了也总是会反反复复,既无奈又真实。
“我先说后一个吧。”秦绝大大方方道,“《空碑》时我也出了力,《熔炉》我就不自夸了,照你这么想,那两轮方袁也胜之不武。”
“至于《非雁》和这一轮,我只能说能遇上有助力的演员和主创人员,还能留住他们,这是你的人格魅力。再纠结这个就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不要过度自卑。”
她其实并不擅长也不想把自己所谓的功劳摆到台面上来——都是些举手之劳,大谈特谈显得多矫情。但末世时七军师就提过这种事,他说,作为一个团队的核心人物,即便自身不想,情势也会逼迫着她坦荡承担曾创下的功绩。所以后来秦绝就被迫习惯了。
想不想、觉不觉得自己的贡献很大,会不会因此徒增压力,这些都不重要,也没人关心,群众需要的就是伟大的领袖,所以习惯就好。
“而前一个,这不是你和方友文之间的问题。”
秦绝平静地说,“这是文娱事业在内容和受众上深度和广度的问题。”
“方友文是个很有抱负的电影人,他有野心,也拼尽全力飞快成长着,他和袁萧追求的是深刻的作品内涵,换而言之,他们想拍的是有警示意义,唤醒民众,呼唤人性的影片。这种片子,你可以从狭义上理解为文艺片。
“那么文艺片有什么特点?叫好不叫座。《空碑》和《熔炉》的反响都很好,但真正看的人,或者说愿意反复观看的人,多吗?不多的。没有那么多人有勇气一次次直面现实的残酷。
“当时第五轮《逐凰》播出的时候,我看你的表情就有变化了。恐怕一方面觉得自己团队努力出来的作品当然是最好的,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承认方友文在执导上比你优秀得多。”
曲楠憋了半天,点点头。
秦绝继续道:“然后你又心善,有自知之明,因此反而为方友文打起抱不平。因为《非雁》的播放量和受众高出《逐凰》那么多,甚至把《熔炉》都打下去了。你就觉得,怎么真正厉害的好作品没人看呢?是不是我占便宜了?我赢得并不正当,只是现在观众的审美和喜好偏向在这方面,而我正巧赶上了?”
曲楠又憋了半天:“秦老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当我的角色小传都白写了吗?”
秦绝好笑地看他一眼。
“回到刚才的话题,有深度有内涵的作品本身就自带门槛,《逐凰》时方袁两人试图把深度和广度结合在一起,但显然他们失败了,我估计这一轮以方友文的性子,他会孤注一掷,彻底把风格转型到文艺片。
“既然是文艺片,叫好不叫座这种事我相信他们比你还有心理准备,你就不用替别人担心了。更何况,你下意识总觉得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娱作品在那些内涵深刻的影片面前要矮一头,这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第二轮的《父与子》喜剧小品不是挺好的吗?这次也一样,形式上是大众的,但也没有失去值得被讨论的主题。
“你所擅长的,恰恰就是方友文不擅长的,那就是以广度为主,同时把深度藏进内核中。我认为在这点上你做得很好,《非雁》最后那一幕就是鲜明的点睛之笔。”
曲楠脸上的忧虑减少了一些,慢慢露出思索和明悟:“……是哦。”
“道理其实你都懂,就是抑郁的时候转不过弯。”
秦绝耸了耸肩,“我们要是赢了,那就刚好证实了市场和观众需要这种门槛低、易理解、能在闲暇时间获得快慰的大众向作品;我们要是输了,那就说明方袁的努力有了成效,观众的审美和理解能力也在逐年提高,同样是好事。”
曲楠吸了口气:“……是啊。”
“最重要的是。”秦绝打了个哈欠,“是赢是输都不会有人被淘汰,你在这担心个什么劲儿。更何况——”
她站起身,卸睨了曲楠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你看我除了拿了份策划案以外,我还干什么了吗?我比上轮还偷懒。”
何止是偷懒,就在刚才她还大咧咧地在剧组当众和卿卿们一起摸了一个多小时的鱼呢。
曲楠张了张嘴:“呃,可是,这是最核心最重要的idea……”
“所以我是甲方,你是乙方,我掏出了idea,你累死累活地完成了。”
秦绝露出资本家的笑容。
曲楠:“……”
“你看你,岳主任教你的甲方心态,又忘了吧?”
秦绝拍他肩膀,“别焦虑,焦虑没用,当不了甲方就赶紧给真正的甲方干活。”
曲楠:“……好的老板。”
秦老师,我的反抑郁超人。
曲楠深呼吸了两次,觉得自己之前那点矫情来矫情去的压力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再常见不过的乙方加班心情。
“那我干活去了QAQ。”曲楠可怜巴巴地说。
“嗯,早点睡啊。”
秦绝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我下班了,明儿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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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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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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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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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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