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不用去,男同志去找吧。”霍竞川对王满囤说。
“嗯,通知人多穿点。”王王满囤也是这个意思,女的出去了,可别人还没找回来,自己先冻出病。
其实,这样的低温天,就是男的也受不住。
“多点几个火把,咱大队还有点煤油,竞川你去拿。”王满囤背着手匆匆走了,男知青们回去换上厚实的衣服也跟着急急忙忙出去,剩下几个女知青面面相觑。
“这叫个什么事啊!”一个女知青忍不住抱怨道。
是啊,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过个年,多好啊,还要起来折腾着找人,谁能不抱怨。
有那迷信的老太婆还要说这是不吉利的象征。
“第一天就不安生,接下去一年可咋过啊!”
霍竞川带着人在通往公社的路上寻找,路上是有脚印,但雪太厚,脚印不止他们的,岔路口还有车辙印子,很难分辨脚印归属和方向。
男人们举着火把一路走一路哆嗦:“队长,咱们要找到哪里呀,到公社?公社找不到咋办?”难不成还去县里找人?
不下雪,靠两条腿走到公社也要两个小时呢,而现在,最起码四个小时,还不一定能坚持到。
霍竞川回头,看着身后一群人眉毛脸上都染上了白霜,他自己也一样,几乎是半个雪人状态,晚上比白天温度低很多,在户外一个多小时,外套已经是硬邦邦的,可他里面还有毛衣和羊毛背心,这些人里面穿了什么?
他握着手电筒,后面的人都举着火把,火把虽然能带来一点热度,但脸上的霜融化为水后,分分钟又结成了冰,覆盖在身体表面,那感受,真的甭提有多难受了。
他们巡逻队晚间巡逻,绕着大队走一圈必须要回大队部烤火暖暖身子,还能喝上碗热姜汤,可现在啥都没有。
霍竞川当机立断,大声喊道:“我们回去。”
不能为了找那两个人再搭进去几个人,不值得。
“没关系吗?”一人问道,没找到人就回去了,大队长会不会怪罪啊?
“没事,走吧。”霍竞川说道,大队长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王满囤也是抱着一点点希望,真找不到人他能咋办呢,两个知青,徐晋杭今年二十岁,沈安宁也十八了,都不是小孩子,他还能管着人家去哪儿不成?
现在不是农忙,不上工必须打申请,离开了前进大队,真出了事也不算他的责任。
话虽这样说,如果他们真有个啥好歹,说出去也不好听,又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所以他才那么着急。
霍竞川带人出去,他也带着人在村里找,有几间没人住的破屋子,一间间找过去,怕他们藏在里面。
不是没有过那样的先例,不过那会儿是夏天,一男一女兴致来了,跑到一间小破屋鬼混,两人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以为是跌河里淹死了,村民沿着河帮忙捞了半天,结果回去的路上撞见两人衣衫不整地从破屋里出来。
现在,王满囤觉得徐沈两人可能也干得出这种事来,毕竟,那两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惜,找了一圈,啥都没找到,他抖抖身上的碎冰,看向村口的方向,对一旁的王林松说道:“你追上去看看他们到哪儿了,赶紧把人叫回来吧,别找了。”
找到公社,恐怕连小霍都受不住。
霍竞川带人往回走,走了没多久,就倒下去一个,霍竞川摸摸他脖子,脉搏还在,冻晕的,他把人扛着,让人点着火把围着他,没一会儿,又晕了一个,其他男人抬着,继续走。
返程比去更艰难,所有人身体几乎都没了热乎气,冻得跟个冰坨子似得,就只会机械得迈着腿,腿伸进厚厚的雪里,踉踉跄跄,眼前黑漆漆又白茫茫,分不清方向。
王林松和他大哥架着两架爬犁赶来时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霍竞川走在最后头,肩上扛着一个,手上提着一个,手电筒不知道被他插在衣服哪个口袋里,歪歪扭扭照亮前方一点点路,二十来个男人,一小半是被两人搀扶着,还有几个被抬着,慢吞吞往前挪动。
王林杨恨恨地骂了一句:“瘪犊子,管他两个去死!”找个屁!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前去接应,先把完全昏过去走不了的人抬到爬犁上躺着,其他体力不支的坐在角落里,还能支撑的则继续走。
“咋啦,能行不?”王林松拍拍霍竞川的肩膀,看着他脸上一层薄冰,脸有些青紫,担忧地问道。
霍竞川甩了甩略微僵硬的胳膊,缓了口气,才点点头:“没事。”
等到回到大队,王满囤已经组织妇女烧好了大锅姜汤,先给昏过去的人灌下去,时间不长,他们很快就醒了,由家人带回去在炕上捂一晚上,只要不发烧就没事。走的时候每个跟着去村外找人的都分了两个鸡蛋和一小把红糖。
霍竞川依旧走在最后,他想先回家一趟,他身体底子好,但为了不生病,还是要好好洗个热水澡的,而且,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糟糕,他怕陆西橙见了会担心。
哪只,到大队部时,就看到小姑娘由几个知青朋友们陪着,站在门口,不停地往路口张望。
他加快步伐,奔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圈,还好,穿得很齐整,这才问道:“怎么出来?不是让你在屋里呆着吗?”
陆西橙吸了吸鼻子,太冷了,冻的,然后进屋把一碗淡褐色姜汤递给他:“你先喝。”
霍竞川把姜汤一饮而尽,陆西橙不等他开口再说话,又推了他一把:“你快回家!”
又朝他摆摆手:“我也回去啦!”
说完,几个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竞川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让他回家?
莫非,家里有什么?
……
和王林松打了个招呼,霍竞川赶回家,院子门锁着,透过窗户纸,能看到卧室里微弱的暖黄色光,他打开门进屋,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羊汤香味,四点不到吃的晚饭,这会儿已经快九点了,赶路时不觉得,现在闻到这味道,霍竞川才察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ωωω.χΙυΜЬ.Cǒm
顺着香味走到厨房,墙洞里多出三个暖水壶,他上手拎了拎,满的,拔出瓶塞,蒸腾的热气冒出来,其他四个不用看,肯定都灌满了热水。
外头的大锅里还有大半锅已经烧开的热水,上面的蒸架上放着一个个小巧玲珑的包子馒头,挤挤挨挨,满满当当,生怕他不够吃。
里头灶洞的铁锅略小,他轻轻掀开锅盖,浓白的羊肉汤咕嘟嘟冒着泡泡,香味弥散在简陋的农家小屋,迎接着从冰天雪地里回家的男人。
被热气熏得,霍竞川的眼睛黑亮如暗夜中的星辰,仿佛有流光一闪而逝。
他回屋换衣服,走到门口,发现炕洞也被动过,小姑娘不太会烧炕,他堆好的柴火被弄得乱七八糟。
他弯腰,火已经不旺了,但她烧得很认真,每根柴火都塞在靠里面的位置,不会有火星子掉出来烧掉房子的危险。
他推开房门,正对着门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浅粉色的圆筒状物体,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图案,和她经常随手画的图风格很像,桶大约到他腰部,他走近,桶底部有两包纱布包好的东西,还有一张纸条,拿起来,一行娟秀的字迹:
泡个热水澡,把羊肉汤和包子统统吃光光,还有苦苦的药,不能不喝,最后,好好睡一觉,今晚我和圆圆挤一个被窝,你不准过来哦~后面是一个夸张的笑脸和一个凶凶的狼狗脑袋。
霍竞川莞尔一笑,睡相那么差,和别人一个被窝,她能抢得赢被子吗?
屋里点着盏煤油灯,桌上还放着个保温杯,霍竞川打开,里面的药果然闻着味道就很苦,妹妹是在公报私仇吧!
霍竞川喝了药,坐进奇怪的粉色桶里泡了个热水澡,他长手长脚,这个桶对他来说委实小了点,但只要一想到这是小姑娘特地准备的,他就满心欢喜,哪里还在乎什么大小问题。
甚至,他幻想小姑娘是不是也用这个桶泡过澡,如果有,那他们算不算是……
其实,九龙山上有几处小型的温泉,他小时候就在里面洗澡,只是在深山里,冬天大雪封山,连他自己都不敢独自一人轻易进山,何况是带着她。
泡完澡,出了汗,霍竞川身体内的寒意尽散,他搬了凳子坐在灶台前吃饭,陆西橙这锅汤用的一整根羊后腿,煲汤时放了几片白芷,白芷性温,和羊肉一样都是温补的好东西,还可以很好的去除膻味。
她一过来就开始煮了,炖了两个小时,此时羊肉软烂,汤鲜味美,霍竞川连喝了三大碗,才去拿包子吃。
包子明显不是陆西橙做的,她做的巨无霸,这几个个头小小的和鸡蛋差不多,而且每个馅儿都不一样,霍竞川吃了四五个,没有吃到过重样的馅儿。
不管什么馅儿,他全都能一口一个吃掉。
吃完收拾干净,他躺在温暖的炕上,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的兴奋,他盯着煤油灯的火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最终,他把她常用的小毯子仔细叠好,放在枕头边,才闭上眼睛睡去。
……
陆西橙把自己大大的军用被抱去前院,和林圆挤在一起,林圆的铺位靠着墙壁,离刘小草最远,刘小草经过上次的死老鼠事件后,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弄得那么脏了,不然妇女主任说要给她单独找个住所。
单独住要花钱的,她哪里有钱,只得定期打扫打扫。
“橙橙,你睡里面,里面暖。”林圆帮她把枕头摆好。
“好。”陆西橙爬进去,她穿了原主的白色睡衣,不太暖,连忙把身体缩进被子里。
“橙橙一来,我们屋里都香了好多啊!”姜丽丽睡在不远处吸着鼻子说道。
“对啊对啊,我也闻到了。”
陆西橙伸出胳膊也闻了闻,哪有味道,她今晚洗澡用的是无香型的沐浴露啊!
“奶香奶香的,还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香香甜甜的。
是橙香味,陆西橙特别喜欢这个味道的东西,现在的人多数没吃过橙子,所以形容不出来。
“好啦,橙橙都害羞了,你们别把她吓回去。”林舒拿着两个盐水瓶从外头进来,一个递给林圆,一个自己拿着。
陆西橙的两个盐水瓶,一个她自己用,一个给女知青们用,晚上在屋里她有热水袋,还有霍竞川这个大火炉。
吹了灯,陆西橙第一次躺在陌生的炕上,有些不习惯,她睡不着。
霍竞川看到她留的字条了吗?
她不想让他再半夜出来,冻得那么厉害,应该好好休息的,他不会那么傻吧!
“橙橙,你冷不冷,被子移过去一点。”林圆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晚上,大队长和男知青们走后没一会儿,陆西橙跟她们打招呼说去霍竞川家,然后也跑了。过了一会儿,林舒几个不放心,追过去看,原来人家是给对象做饭烧水去了。
林舒几个帮她搬了两捆柴,又赶回知青点帮着男知青们也烧几锅水,他们虽然没出村子,但也帮忙找人了,之前的过节不论,至少现在,这是她们应该做的。
“我不冷。”陆西橙脚上搭着盐水瓶,烫得滚来滚去,“我们两的被子都好厚,盖着好重。”
林圆有两条厚被子,再加上陆西橙的军用被,可是有近三十斤的重量,能不重嘛!
“捂紧点儿,你那边的角压住,你被子大,塞到下面。”林圆卷巴卷巴把被子的一条边卷到身下,又指导陆西橙照做,“怎么样,我们像不像两个蚕蛹?”
“像两个包圆。”陆西橙四肢缩在被子里,直挺挺躺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个鼻子,她怕自己憋死。
林圆连头发都没露出来,整个全缩了进去。
“橙橙,我睡相很好的,你放心,不会抢你被子的。”林圆的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
陆西橙眨眨眼,她睡相……也挺好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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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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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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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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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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