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里,只剩下季染和秦林城。
季染俯下身,冰凉的手,触碰秦林城更为冰冷的脸。
“阿城,别睡了,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她失魂落魄,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低语。
“我不应把程鸣的死归咎于你,更不应该大过年去南洋找他。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她目光涣散,像是下一刻就会随他而去。
“我以后再也不管其他人了,只守着你和崽崽荞荞,求你醒过来,不要丢下我和崽崽荞荞。”
她亲吻他冰冷惨白的唇。
以前,他的唇总是灼热而湿润。
她一遍遍吻他,企图将他“唤醒”。
“阿城,我不想和你离婚。”
她柔弱无骨的手,揉搓着他的衣服。
“阿城,我爱你,一直都爱你的。我没有爱过其他人,从头到尾,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你不要睡了,快点醒过来,崽崽荞荞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呢。”
室内阴冷而寂静。
连呼吸,都只有她一个人的。
冰棺周身冒着白花花的冷气。
阿城一定很冷很冷。
“老公,你是不是很冷啊。我抱抱你,你就不冷了,等不冷了,你就醒过来,然后和我一起回家。“
她很少叫过他“老公”。
没签字离婚前的那段日子,他常常诱哄她,哑着嗓音“老婆,叫声老公,嗯?”
她叫不出来,红着脸躲进被窝里。
他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让她贴着他的腰腹:“就叫一次。”
在一次次的利诱下,她才勉勉强强,含糊不清地喊了他一声“老公”。
“老公,这里这么冷,我们回家睡,好不好?你不是喜欢我叫你老公吗,回家后,我天天叫给你听。”
季染伸出双臂,抱住秦林城早已僵硬的尸体。
再也没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更听不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对她所有的话语,乃至亲吻和拥抱,都无动于衷。
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直到这一刻,季染才不得不相信。
秦林城真的死了。
季染哭得声嘶力竭,不能自已。
眼泪落在秦林城身上,弄花他的脸,弄湿了他的衣服。
她手足无措地擦拭他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老公,我帮你擦干净。”
他的仪容,经过入殓师的整理,脸上涂了一层粉。
她越擦越乱。
遮瑕粉膏晕染开来,脸上的伤痕清晰可见,爆炸留下的刀刀疤痕,狰狞触目。
他本该有一张俊美无俦,完美无瑕的脸。
却因为她,毁于一旦,面目全非。
季染捧着他的脸,吻着他脸上的伤痕。
“为什么要救我?你应该像一开始那样恨我才对。”
一直痛恨她,一直把她视为仇人。
就不用救她了,就不会死在这场爆炸里。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一点都不值得你救我啊。”
她紧紧地抱着他冰冷的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将他从冰棺里抱出来。
“老公,我带你回家。”
她哪里抱得动他。
活着的时候,她抱不动。
死了,更加抱不到。
她一次次地搂着他的腰,将他扶起来,又一次次被现实打败。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魔怔了。
宋之贺和景墨白推门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气。
“季染,你他妈的在做什么!你看你,把阿城弄成什么样了!”
景墨白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扯开季染,将秦林城安放回去。
“老贺让你跟阿城道个别,不是让你来搅得他死后不得安生!”
季染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不停地搓着双手,可怜兮兮地看向宋之贺。
“我没有打扰阿城,我只是想带他回家。这里这么冷,阿城会感冒的,我要带他回家。”
她边说边靠近冰棺。
“阿城太重了,我抱不动他。你们帮我一起把他抱起来,好吗?”
她伸手去触碰秦林城,被景墨白恶狠狠地甩开手。
“你疯了不成?!”
季染捂着生疼的手臂,披头散发,不管不顾地再次靠近。
景墨白气得想把她给绑了。
“老贺,这个女人疯了。”
宋之贺眸光一凛,走上前拉过季染的手臂,沉沉地看着她。
“她以前疯过一次,不会又疯了吧?”
景墨白冷眼看向她。
“疯了也好,到时候把她送进精神病医院,省得她再祸害崽崽荞荞……”
“你说什么疯话。”
宋之贺厉声打断景墨白。
“她只是一时受不了刺激,才会神志不清。当着阿城的面,你说把她送进精神病医院,阿城能瞑目?”
景墨白恨恨地咬了咬牙。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维护她?一个害死阿城的女人,哪里值得你维护!”
宋之贺看着秦林城,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因为她是阿城深爱的女人,是阿城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下的女人!”
她是秦林城用命护下的女人……
季染潸然泪下。
她竟然害死了,愿意用命护她的秦林城。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
带刺的藤蔓,不断地抽紧,勒住她的心脏,扎出了血,扼住了呼吸。
眼前一阵发黑,她猛地栽倒在地。
再醒过来时,还是在病房里。
钟艾和沈朗来了,守在病床边。
大痛大悲之后,季染失了灵魂,出奇地平静。
“秦达和绑匪呢?”
“绑匪当场被炸死,秦达在监狱里。季总,您要见他吗?”琇書網
季染十指收紧,拽紧了棉被。
“不需要。秦达这次犯的罪,足够判他死刑吗?”
“季总希望他死吗?季染希望的话,我去办。”
季染毫不犹豫地点头。
秦达害死了秦林城,她恨透了他,也恨透了给秦达下手机会的自己。
秦达和她一样,都该给秦林城陪葬。
“周树嘉和秦文姗呢?他们都有份参与。”
“季总,这个我无能为力,得看秦老的态度。”
“老爷子知道了吗?”
钟艾递了一杯温开水给季染。
“秦老在来京州的路上。季总,您得有心理准备,秦老可能不会给您好脸色。”
她害死了秦林城,哪还敢奢望老爷子给她好脸色。
“找入殓师过来。”
她要和入殓师一起,给秦林城整理仪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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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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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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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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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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