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城身上穿的,仍是被警察带走那天的衣服。
掉了几颗扣子,满是褶皱,一脸颓废,下巴上冒出了胡渣。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褪了色的旧香囊,香囊上的流苏,轻轻晃动着。
季染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去抓秦林城手里的香囊。
秦林城抬手,香囊被举高,季染够不到。
“还给我!”
季染冷着声音,怒视秦林城。
“徐妈,你先下去。”
秦林城朝徐妈吩咐。
徐妈退出房间,轻轻合上房门。
房内陷入寂静,两人的呼吸,均有些沉重。
“把香囊还给我!”
季染摊着手掌,漂亮精致的眉眼,没剩多少耐心。
秦林城把香囊收进掌心,捏得死死的。
“一个香囊而已,值得你这么珍视?不是很讨厌这间卧室吗,为了拿个旧香囊,还自己闯进来了。”
秦林城朝她步步紧逼。
“还有,香囊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秦林城是明知故问,把季染逼到不得不承认的地步。
“香囊确实是我的,是12岁那年,在孤儿院的端午节上,我亲手制作的。至于为什么到了你的手里,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季染12岁那年,差点被人口贩子卖去山里,是一个少年救了她。
当时,她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香囊,送给了救他的少年。
少年的长相,随着岁月流逝,慢慢模糊。
但香囊是她一针一线,自己缝制的,世界上没有第二个。
当她在秦林城的书房抽屉里,再次看到这个香囊时,欣喜激动不已。
她颤抖着声音问过他,香囊哪里来的。
他坐在书桌前,坦然告诉她,是年少时,顺手救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送给他的。
书房的灯,晕染开一层一层的温暖,洒在秦林城俊朗非凡的眉眼处。
那一刻,少年的身影,与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也是那一刻,季染才放下一切顾虑,交付身心。
她没有告诉过他,她就是被他救下的女孩,不想让他误以为,她是为了报恩,才喜欢上他。
如今摊开了,情意也所剩无几。
秦林城把玩着手里的香囊,苦笑,自嘲。
如果没有这个香囊,恐怕五年前,她都不会爱上他。xiumb.com
哪怕他帮她打赢官司。甚至,哪怕从火灾里,救出孤儿院的孩子。
心底,闪过一丝嫉妒。
“这么说来,我救过你的命?”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得不,再次利用这个破香囊,勾起她一点点的好感。
“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弄垮秦氏集团,把我送进去?”
季染双眸冰冷。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可笑。
人都变质了,早就不是救她的那个少年。
她拿回香囊,不具有任何意义。
“秦林城,是你咎由自取。”
她曾经以为,他们因香囊结缘,即使结婚的原因,有些不堪,最后的结局还是可以圆满的。
谁知道,他们的婚姻,不仅不堪,还隔着浓烈的恨意。
“香囊你留着吧,送出去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季染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秦林城握住她的手腕,从兜里拿出香囊,塞进她手里。
“物归原主。”
季染捏了捏手心,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烫手,刺眼。
想扔掉,还是会有些舍不得。
记忆深处,少年的背很宽,笑容很暖,照亮过她黑暗的世界。
她握起拳头,将香囊妥帖地放进口袋。
秦林城一声嗤笑,松开她,朝更衣室走去。
季染回过神,对着更衣室。
“你是怎么出来的?警局居然放了你,看来,你能量还是不小。”
应该在警局关着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江南苑。
赫格明明向政府施压了。
再怎么样,也得关到她和程鸣离开京州。
这么轻易就被放出来,她和程鸣怎么办?
“你是在关心我,还是怕我真的出来,找你算账?”
秦林城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平静地看着季染。
“借我的手,把程闻言送进大牢,也是为了一箭双雕吧。”
既替程鸣报了仇,又让程宗南狠狠记上秦林城一笔。
程宗南逮到机会,还不把秦林城往死里整。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季染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往边上退了两步。
这间卧室,发生过太多不美好的事情,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逼迫。
“回来拿换洗的衣服而已,你放心,还得继续配合调查,一时半会出不来。”
季染眉眼放松的样子,清清楚楚,落进秦林城眼底。
“季染。”
他突然郑重其事,叫了她的名字。
她不解,掀起眸子,冷冷地睨向他。
“崽崽很喜欢你。”
“他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染笑得肩膀都在颤抖,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脸跟她说,他的儿子很喜欢她。
“你精神失常那段时间,你把他当成了小池。他喊了你,很长一段时间的妈妈。”
季染深吸一口气,极其冷漠。
“那又如何?”
“看在他很喜欢你,以及叫过你妈妈的份上,我进去之后,你能不能跟他解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新闻上放的,都是假的。”
秦林城放低了姿态。
“他还小,我不希望他被这些事情影响。你说的,他会相信。”
季染笑出了眼泪。
“秦林城,这个时候,你倒是想做个好父亲了!他是你的儿子,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难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季染情绪激动,变得口不择言。
“我的小池死了,谁可怜过他!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的儿子吗?”
“你逼着我,筹备你宝贝儿子的生日宴会,拿新闻发布会逼我和你们吃饭,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她说的声嘶力竭,秦林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每次看到你的宝贝儿子,我就会想起我的小池,恨不得你的宝贝儿子也去死,让你尝尝失去的痛苦!”
“啪嗒”一声,门口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季染和秦林城看向门口处。
房门不知何时开了,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外,黑漆漆的双眼,蓄满眼泪,滚滚滑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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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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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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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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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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