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乌黑。
于野坐在榻上。
他没有吐纳调息,而是睁着双眼默默出神。
先前蛟毒发作,在符家湾待了十日。之后,一路南行,倒也顺利。为了打听消息,便来到了坤水镇。谁想初到此地,接连遇到意外。
一个是蕲州修士的出没。
火烧北齐山,杀了南山,蕲州一方死伤惨重,短时日内,应该难有作为。谁想数千里外的坤水岸边,蕲州修士依然在胡作非为。
另外一个,便是在酒肆里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转眼跟丢了,却让他诧异不已。
当时没有看错,正是那个耍钱的老者。他曾经先后出现在聚宝客栈、辰陵山、北齐山,行踪极为诡秘,如今又出现在坤水镇的丹峰客栈,他究竟是何方高人?
于野摇了摇头,抬手一挥。
面前多了一沓符箓,足有五六十张,乃是杀了南山与一个炼气修士所得。其中有三四十张离火符,十余张御风符,五张降龙符,还有三张土遁符与一张金甲符。
于野的心念一动,手上又多了三张符箓,分别是离火符、降龙符,与破甲符。北齐山的玄武阁一战,他的符箓已消耗殆尽。便是赖以保命的破甲符,也仅仅剩下了最后一张。
本以为离开北齐山之后,便已远离了拼杀,自然也用不到符箓,而如今他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重整斗志。
强敌,依然存在。
渡海远行之前,随时都将发生各种意外。
于野将所有的符箓放在一起,从中拿起金甲符与土遁符。
这两种符箓,为南山所有。金甲符,应该与天龙盾相仿,或许威力更胜一筹;土遁符,可遁入地下深处,类似于破甲符,只是两者的用处有所不同。
土遁?
《天地九遁》中,便有土遁之术。由降龙符、破甲符,联想到困禁之术与隐身遁法,可见各种符箓皆源于更为高深的法门,只是便于低阶修士的使用,这才有了符箓的存在。照此推测,修为高深者不用借助符箓,便可挥手之间施展出禁制天地、困杀万物的大神通。
于野将符箓收起来,拿出一块灵石,正要吐纳调息,又摊开手掌。
随着真气运转,神识驱使,灵石缓缓离开手掌,悬空往前飘去。他趁势掐动手印,祭出一道法诀。灵石的去势一顿,静静在悬在数尺之外,彷如光影停滞,天地就此沉寂。而仅仅几个喘息的工夫,灵石忽然抖动着摇摇欲坠。
于野伸手虚抓,灵石隔空飞回。
而他刚刚抓住灵石,心头一跳。
一股寒意突如其来,并瞬间穿透房顶横掠而过。
神识?
是炼气修士的神识,有人在暗中搜查客栈?。
而神识并不强大,甚至比他还要略逊一筹。
是谁?
于野收起灵石,抓起斗笠罩在头上,轻轻打开了房门,闪身来到客栈的院子里。
已是夜半时分,四下里寂静无人。
于野飞身跃上了房顶。
月光之下,远近一片夜色朦胧。却见数十丈外,隐约有道人影一闪即逝。
于野踏着房顶的脊瓦凌空蹿起,随后追了过去。
转瞬离开了客栈,越过两个小巷与一片空地,前方出现一个树木环绕的院落。
于野无声无息的来到近前,顺着一株大树爬了上去。大树枝叶繁茂,倒是便于藏身。他悄悄隐入其中,然后透过枝叶的缝隙往下张望。
院子里坐落着几间高大的石屋。坐北朝南的正屋,门扇虚掩,亮着灯光,还有人在悄声对话——
“蕲州修士重返天丹峰,见人便杀。去年幸存的道门弟子,多半未能幸免。我二人已逃亡数日,最终借着水遁躲过一劫……”
“据说,两位筑基高人将北齐山的大火与南山之死,归咎于大泽道门,各自带着炼气高手逐一登门报复。紫霞山、西云山、赤乌峰、龙鳞峰,已相继被大火灭门,幸存的弟子死伤殆尽,我天丹峰、南齐山与玄黄山,亦将步其后尘……”
“但凡道门弟子,无论老幼,也不管修为,一个都不放过……”
“此番的报复之狠,来势之凶,着实难以想象,这是要将我大泽道门连根拔起、斩尽杀绝啊……”
“两位师兄稍安勿躁……”
“依我之见,你二人便不该前往北齐山,谁料却放火烧山,杀了筑基高人,人家岂肯罢休……”
“这个……大师兄所言有理,此事从长计议……”
于野躲在院外的大树上,虽然相隔二三十丈,也不敢动用神识,却还是能够大致听到屋内的动静。
石屋内,应该有四男一女,均为天丹峰弟子,却年纪修为各异。其中的两人,昨日见过。另外一男一女,算是故人。另有一位年长的男子,以大师兄自居。
从五人的对话中得知,大泽道门正在遭受着又一场灾难。
本以为北齐山之行能够逼迫蕲州修士改弦更张、或者有所收敛,却不想招来如此疯狂的报复。
于野有些内疚,暗暗摇了摇头,
死了那么多人,皆与他于野有关。而他非但未能拯救大泽,反而使得蕲州修士更加肆无忌惮。
正当他自责之际,心头又是一凛。
两道强大的神识忽然穿过树丛,死死罩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两道人影掠过房舍直奔这边而来。石屋里的五人已有察觉,相继冲到院子里,却被剑光拦住去路,各自抽出利器抵挡。
于野恍然大悟。
此前渡河之时,蕲州修士之所以放走了两个道门弟子,并非追赶不及,而是欲擒故纵,只为今晚聚而歼之。
于野尚在担忧几个道门弟子的安危,树下突然飞出两道剑光。他脸色微变,飞身蹿起,人在半空,“啪”的祭出最后一张破甲符。
只顾盯着院子里的动静,却忘了院外的凶险。前后共有四位炼气修士,两人对付道门弟子,另外两人专门冲他而来。
而他人在半空,已隐去身形。
两道剑光偷袭不成,在夜空中横扫盘旋,浓密的树冠“噼里啪啦”折断,残枝碎叶缤纷而落。
树下果然站着两个男子,一边凝神戒备、一边抬头仰望。忽然光芒闪烁,两人猛的僵在原地,继而“噗噗”两声,各自眉心炸开血洞,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于野偷袭得手,抢了纳物戒子,收了无主的飞剑,直接穿墙而过。
却见屋内冲出来的五人已倒下两位,正是此前渡河所遇的两个中年男子,虽然身手不凡,却难挡飞剑之利。另外三人急于逃脱,却被盘旋的剑光困在原地。不远之外站着两人,正是在北齐山见过的蕲州修士,一左一右驱使着飞剑,势必要将三位道门弟子置于死地。
于野的破甲符威力尚存,急急冲了过去。他隐身冲到一位蕲州修士的背后,抬手祭出一张降龙符,屈指弹出一道七杀剑气。“噗”的血光一闪,对方已扑倒在地。
“啊——”
与此瞬间,响起一声惨叫。那位年长的道门弟子,已倒在血泊之中。另外一男一女惊慌失措之下,抵挡不住剑光的强袭,“砰”的飞了出去,双双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蕲州修士并未趁机杀人,而是左右张望,神情戒备,却为时已晚。他身形一僵,脑袋“噗”的炸开血洞,兀自瞪着双眼,难以置信般的扑倒在地。
破甲符的隐身,降龙符的禁制,再有致命的七杀剑气,可谓招招绝杀、鬼神难敌!
于野杀人之后,依然不忘抢夺纳物戒子。而破甲符的法力已然耗尽,他也随之缓缓现出身影。
一男一女,可谓是死里逃生,各自匆匆起身,来不及悲伤,也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均是微微一怔。
几丈外,站着一个农家少年,身着粗布短衣,一顶斗笠遮住了月光。却并非陌生之人,一个多月前曾于北齐山相逢。而此时犹如彼时,他依然神情冷淡,只顾忙着查看死尸,捡取地上的飞剑。
一男一女出声道——
“你……”
“于野,又是你……”
“嗯,幸会!”
于野无奈的点了点头,道:“两位道友,告辞!”
重逢之时,便是告辞之时。他不愿与两位道门弟子打交道,转身便要离去,却又脚下一顿,竟然愣在原地。
年轻男女换了个眼色,忙道——
“于兄弟救助之情,我兄妹二人定当铭记!”
“于野,此前多有冒犯之处,青青与你赔礼……”
却听于野猛然喝道——
“快走……”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究竟。
忽见一道光芒从天而降,便好似流星飞坠,却又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奔院子里的三人急袭而来。
兄妹二人猛然惊醒。
那并非流星,亦非闪电,而是筑基高人的飞剑,并且到了头顶之上,根本抵挡不住、也无从躲避。
正当此时,光芒大作,一块数丈方圆的金甲霍然闪现,堪堪挡住了袭来的剑光。
“轰——”
光芒夺目,巨响轰鸣。攻守力道反噬之下,院墙“呼啦”崩塌半边,高大的石屋也“砰”的掀飞了屋顶。Χiυmъ.cοΜ
兄妹二人尚在目瞪口呆,忽然被人抓起手臂,一股诡异的法力瞬即笼罩全身,接着猛的沉入地下深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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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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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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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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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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