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载着一个没见过的军人,这个军人戴着眼镜,野战部队难得有人会戴这么一副金丝边的眼镜。Χiυmъ.cοΜ
何红涛把车停在五班驻地外,大张旗鼓地摁着喇叭,直到五班里的人出来。
何红涛向众人隆重介绍道:“这是咱团宣传科头号笔杆子张干事!人专管团报的!今儿过来打算给咱们好好宣传一下!”
众人看见军衔,只好敬礼:“首·长好!”
戴着金丝眼镜的张干事还礼:“大家好!你们别见带衔的就往大里喊,首·长我担不起,叫干事又不乐意,痛痛快快老张行吗?”
老马和李梦等人立即叫道:“老张好!”
张干事扬起脸,看着五班的全体说:“今儿来没别的,为我自己考虑呢,采访采访大家,给团报上增添点光彩;为大家考虑呢,给大家拍点照。附带说明,我这相机是刚添的数码,不费卷不费相纸,印刷费团部出,拍好了是一定要寄给大家的!”
大家顿时眼神里冒了光,互相捅咕着。
李梦以相对象需要照相为由,骗许三多替他站岗。
李兵知道,站岗的人成就了一副佳画,李梦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他看到指导员和老马正在里边的角落里默默地坐着,指导员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又一直犹豫着。
良久老马终于开口,语气是那么地无奈:“指导员,你不用为难了,我知道了,三等功肯定是没戏了。”
何红涛已经被老马的沉默压得喘不过气:“也不是全没戏,可团里的精神今年是这样的,有限的荣誉得留给那些一线训练的,后勤保障方面的尖子今年只好暂不冒尖。”
“我知道,要是搁在几年前,我一定参加几次演习或者大比武,拼一把或许有机会往上升一步,可惜现在我真感觉自己老了,已经干不动了!”
何红涛一直没有抬头看老马,眼睛看向别处:“老马呀,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今天才把张干事弄了过来,我就是想把修路这事再往上掀一掀……”
老马叹息道:“不掀啦,指导员。老马从来没想跟军队要求什么,这是实话,也是个自尊。现在知道有这么些人对我好,老马已经知足。”
说着,老马笑了笑,笑得惨然,笑得释然,也笑得让何红涛心中惨然。
老马忽然笑了笑,这回笑得真有些开朗,“指导员,去照相了,照片能留一辈子呢!”
何红涛琢磨了一会儿,这个得去照,他看着老马沧桑的背影,忽然间觉得颇带酸楚的感动。
五班在照相,征用了一切可能用上的道具,有天空、有大地、有山丘,有新修的路、有老旧的房子。
何红涛今天没有半分连指挥官的架子,和五班的人一起照相,他感觉到今天这次对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可能是最后的一次合影。
张干事则越来越不耐烦,他本意是来采访修路的事迹,但却一直被缠着照相。
加上数码相机很快没有内存而显得更加不耐烦:“照不了了,卡满了,已经没有储存空间了。”
老马不太懂数码相机的原理:“能删吗?删一些用不上的,行吗?”
张干事摁给他看:“你看哪张能删?这是团长,团政委,参谋长……咱政治处主任……这是各营连军官在靶场……你说,删哪个你说。”
何红涛说道:“行了,老马,张干事今天也给你们五班照了不少,论卷得有三卷了。”
“指导员,你知道,许三多没来,这条路都是他修……”
何红涛狠狠地一瞪眼,递了一个眼神过去,老马总算憋住了最后一个字。
张干事带点例行公事的厌倦:“马班长,我今天来主要是采访你的,咱们这就言归正传了,这路我也看见了,全是石头铺的,在草原上找这么多石头真是不容易。让我有种莫名的感动,说说,我相信在你真人实事的叙述中,会有所升华。”
老马早就想开了,直接说道:“升什么华?一年半前,我没有等来升华,我等来的是日子叠日子,大眼瞪小眼……一年半的时间我由一个优秀班长沦落成一个爱玩牌的老兵油子。”
张干事忙不迭掏了一个小本本,记下这些“生动”的语言。
“半年前,我等来了两个新兵蛋子,内务、训练把我们这些老兵毙得满地找牙,把我们几个老兵油子给狠狠地教育了!知道这路是怎么修起来的吗?是一个人修、三个人挖修起来的!你不知道许三多是多么专心,不同颜色的石头都会分门别类,砌上图案,旁边还种上花种,这里没有水,他就跑到几十里外的水泡子里挑水!……”
李梦忍不住插嘴了:“班长,人家首·长不想听这个……”
老马冲他挥了挥手:“李梦,我不是你小说里的主角,我的命运由不得你来安排!”
张干事很有兴趣地看着李梦:“李梦是吧?你也喜欢写小说?”
李梦惊喜地回答道:“是啊,我想写一本关于草原五班的小说……”
话没说完,给薛林抢断了:“李梦,你的小说还没开始就已经“割”了,所以没啥好说的。倒是许三多,我一直挺烦他,他到了这里,还带来了一股新兵连的劲头,我们几个老兵都希望活得舒服点,希望他也变成我们的样子……”
老魏接着说道:“可是,他没变,却把我们改变了。他改变了整个草原五班。有时候我在想,人啊,不能一直低着头,时不常的也要抬起头看看天。”
张干事听得兴致勃勃,何红涛只是苦笑着擦汗。
张干事忽然想起来了,扫了一遍眼前的一群人,问道:“这个许……许什么在哪呢?”
“站岗呢。”老马嘟囔了一句,顺手把李梦揪了过来:“替他!替他戳在本该他戳的岗位上!”
远远的空地上,老马推搡着李梦过来,一行人或左或右地跟着。
地平线上终于能看见交会在两条路尽头的岗亭和红旗,许三多小小的身影在岗亭之中站着。
张干事突然喊了一声:“别吵!”
吓得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张干事又忽然大叫了一声:“这样的景致用傻瓜数码相机是拍不下来的!可惜啊!等等,等等!”
说着,他猛砸了一下自己的脑瓜,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大本子。那是一个速写簿,但他的铅笔却无论如何找不着了。
他摸着自己的口袋,喃喃自语:“我居然没带铅笔?我居然只带了一支破圆珠笔!我带圆珠笔有毛用?”
众人也学了乖,不敢吭声。
何红涛犹豫了一下,掏出一支钢笔。
这个时候,李兵把一支削好的铅笔递了过去。
张干事顺手拿着,抽风似的在那个大本子上笔走龙蛇,刷刷刷,几笔就勾勒出一副速写图画。
五班的人都围着看。
李梦见状,想去把许三多替下来,也让张干事给他画一张。
但却被张干事大声喝住了:“你别动!全都不要动!”
于是,李梦和大家都不敢动。
张干事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啊~!这种舒爽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刚刚画完,老魏、薛林就跑到岗哨亭,把李兵搂着挟着,把许三多替换了下来。
老马道:“李兵的军姿也是很棒的,请首长再画一张吧?”
张干事看着岗亭中那道挺拔的身影,跟他刚才画的图画基本差不多,没有必要再画一张,摇着头道:“今天的采访已经结束,我的绘画灵感已尽,等下次吧。”
几个热情正炽的老兵立刻如同被霜打了茄子一样,谁都清楚,团部第一笔杆子说的下次,很可能是永远没有下一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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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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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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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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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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