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街,陈宅。
一早,陈洛就在香菱的服侍下起来,穿着金丝云纹昙花锦绒长袄,头戴玉冠,洗漱完之后对着香菱问道:“鲸卿可起来了?”
香菱又将床被整理,铺叠好了之后说道:“早早的就在那边屋子里读书,比爷还用功些呢!”
陈洛伸了个拦腰,抖擞了一下身体笑道:“那你可瞧见了他读的什么书?”
这倒是把香菱稳住了,顿了一下,嘟着嘴道:“不是很清楚,只听他在屋子里读着什么民之父母达于礼乐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矣。”
“你这妮子,那是夫民之父母乎,必达于礼乐之原。这是《礼记》中孔子闲居的文章,倒也还好。”
陈洛笑着轻拍香菱的后脑勺,有道:“你去把我书案上那一本《礼记》拿过来,上面有言希先生的解注。”
“哦!”
被陈洛轻轻的敲打着,香菱吐了吐粉嫩的舌尖。
结果香菱拿过来的《礼记》,陈洛往隔壁的正间走过去。
刚出门,就瞧见福伯已经在候着了,领着一个青衣小厮过来道:“少爷,二老爷那边派人来接你过去了!”
“少爷好!”
青衣小厮知趣的赶忙笑着施礼。
陈洛见了点点头吩咐道:“你先等着吧,我处理好一些事就跟你过去。福伯,你先带他下去休息一会。”
“是!”
瞧着福伯带着小厮离开,陈洛直奔秦钟屋子里去了。
果然和香菱说的一样,早早的就起来在读书。只见秦钟正襟危坐在书案之上,手捧着《礼记》小手的慢读着。
瞧着陈洛从外间走来,秦钟忙站起身来,走到书案一侧恭敬一礼道:“先生!”
陈洛将手中的书放到书案上,瞧着一如昨日的秦钟,笑道:“平日里也是这般用功吗?”
秦钟半垂着头,低声道:“早年在家读书是这样的,后来业师走了就没怎么读过了。”
这倒是惹得他一笑道:“你倒是实诚,也好。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但是还是注意身体,可吃过了?”
“吃过了,早些时候是香菱姐姐拿过来了的。本是想等先生先用完再吃的,香菱姐姐说学生起的早,就先让我吃了。
还望先生不要怪罪香菱姐姐!”
瞧着突然半抬起头噙着些许泪光的秦钟,陈洛笑道:“你也不用担心,你有这个心就好。
原先荣府有个小学生叫贾兰,也是这般,倒也无妨。”
“拿着,这本是我常读的《礼记》,里面有不少注解和引经据典的批注,你就用这一本吧!”
用右手把书案上带过来的《礼记》推给秦钟。
不在说饮食,他怕真把这个柔弱的男孩给弄哭了。
以后在帮他改改,时间长的很,左右不过是娇惯了些。
毕竟在贾家族学和贾宝玉厮混久了的时候,胆子就不像这般。甚至敢和智能儿私定终身,说道这个,他好像和宝玉在族学的时候还喜爱龙阳之好。
这一想,问题有点多啊!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还是小贾兰好,没有那么多的幺蛾子。
瞧着秦钟,陈洛这才说道:“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这一日你先读着,你香菱姐姐和福伯都在家,有什么事情就问他们好了。”
“是!”
瞧着秦钟垂着头,半弓着身子,陈洛轻叹一口气道:“腰挺直了!你虽是个书童,但不是仆人,这般姿态容易让别人小瞧了你!”
半晌,秦钟没动,然后听到陈洛清厉的咳嗽一声,这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
努着嘴,眼中除了半含着泪光,其他的没有任何神采。
知道瞅见陈洛不满的脸色,这才笔直了腰板,但是原本张开的双眸却是微张,有些不太敢看人。
“哎!慢慢来吧,你的性子也要改改,坦荡些!”
陈洛没在说些什么了,毕竟和他不一样,秦钟也就才十二三岁。
打小他就是这般长过来的,不是一朝一夕能纠正好的。
“你好好读书吧!”
说完,陈洛就离开了秦钟的房间。
秦钟自然瞧见的陈洛略带失望的表情,心中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轻抹一下湿润的眼角,就继续读起书来了。
一出来,就瞧见香菱站在门口,笑着道:“爷,吃完早膳再过去吧!”
“嗯嗯!”
......
城南,兴隆街,陈府。
用完早膳,陈洛就跟着那个青衣小厮,坐在轿子上过了来。
足足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才堪堪过了来,随便聊聊就又快到午膳时间了。
下了轿子,陈洛在丫鬟的带领下,和上次一样走在这条画廊中,廊外假山傍水经过昨日的雪夜,让这几分江南味道更加清秀。
清脆鸟鸣,潺潺水声响跃入耳,不得不说他这个二叔品味是真不错。
走至西路院陈禹臣的书房,刚到就听见陈禹臣的声音。
一进来房间内也只有他一人,不过今日屋内早早的就在熏炉中燃了炭火,倒是格外暖和。
陈禹臣瞧着陈洛,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你小子是不是我不找你的话,你就不打算过来了。”
陈洛闻之,嘿嘿一笑道:“二叔这话说的真见外,咱们一家人哪里用的着这般客套。”
“哼!你这小子,快坐吧!”
“欸!”
陈洛刚坐下,坐在半旧的青绣绒团的椅垫上就问道:“二叔,都中天气都是这般吗?现如今九月中旬就有飘雪落下了?虽然只有短短两日,但是最近未免也降温太多了些?”
那日秦可卿一直在边上,他还没想那么多。
回到家中陈洛就有些思考,但是福伯他们都不是久居都中之人,也没问清楚。
谁知道陈禹臣也摇摇头说道:“几年前也有过,但确实是极少的。你说的也不错,今年比之前些年确实冷了许多,希望不会影响到百姓。”
这般冷的天气,陈洛忽的像是想到什么。但是听陈禹臣这么一说,也就摇着头没再深思下去了。
这他还没捂热暖垫,就瞧见陈禹臣突然板着脸道:“那荣国府的富贵怎么样啊?!”
“呃......”
陈洛轻轻的缩了一下脖子,脸色一变,然后笑着道:“自然是比不上二叔这儿,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您呢!”
“你这小子少在这给我打哈哈,在那里受了委屈吧!感觉怎么样啊,我的陈小先生?”
瞧着陈禹臣一脸的玩味,还有这调笑得语气,和之前一本正经得模样大不相同,倒是让陈洛仿佛瞧见了新世界。
到这时他哪还能不明白,这是在吓唬他呢。
陈洛脸一黑,觑了一下嘴道:“二叔怎么也喜欢调笑我,不过委屈倒是算不上,反正早晚有热闹看!”
“哦?你这话里有话啊。我还以为虽有言希先生吩咐,你在那边感到不快会拒绝呢,说说你的想法。”
陈禹臣一脸精神的看着陈洛,似乎对这句话很感兴趣。
陈洛这才笑道:“二叔这是考我啊!”
然后也没有扭捏,说道:“那府里虽是嚣张跋扈了些,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国公府的门楣摆在那里,居高临下久了,我又没摆出二叔的身份。
不过答不答应都不重要,先生既然嘱托我的事,肯定是另有深意。试试也无妨,又不会少一块肉。”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寒山问拾得的典故也历历在目,我们暂放几年,到时候谁求谁还不一定呢?”
陈禹臣今日还真是有些刮目相看,而且貌似自家这侄儿的容忍力比他想的强很多。
遂笑着问道:“那你又怎么会断定日后是他落你起呢?”
“武勋起家的勋贵自古就没有长顺久不衰的。况且他家富贵近百年,如今那府里子孙大都是纨绔高粱之辈,又何足道哉?
我前些日除了那府里的贾敬和贾赦二人,其他的也都见过。
就连守成之辈都寻不到一人,如何能不败?
那府里还敢将大女儿送进宫中想搏一搏泼天的富贵,是真不怕玩火自焚,古来武勋之家出身的女儿入宫,大抵都是人死族灭,何况他家?”
听着陈洛这般淡定确信的语气,颇有些一言断生死的意味。
陈洛自然不敢说能预知未来,只能结合家族朝政推测,但是绝对是大差不差,本来就是自己作死作的,
陈禹臣捋着胡须笑道:“不错不错,你有这番见识足以。先前我还有些不敢,看来是该让你提前入局了。”
陈洛一愣,他心中清楚,言希先生和自己这二叔肯定是图谋大事。今儿这意思是能窥得全貌了?
瞧着陈洛变了脸色,陈禹臣笑道:“你也别急,和你想得一样。确实是有事情,但是也不可能全部告诉你。
说句你不高兴的,全部说出来是怕吓坏你,言希先生应该也与你说过类似的话吧!”
此刻陈洛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神色正定。
兽尊熏香燃着热碳,陈洛嗅着屋内的清香说道:“先生说等我进士及第后再与我细谈!”
“确实,如果不是要出事了,也确实这时候该告诉你。”
听着自己侄儿的回话,陈禹臣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给陈洛。
陈洛蹙眉不解,问道:“出了什么大事?能让我提前三年知晓?”
陈禹臣摇摇头,笑道:“你也别着急,我先问问你,你可知道言希先生派你去扬州一年的用意?”
“扬州出了事?还是巡盐御史林如海?”
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是深深的一句疑问,让陈禹臣一惊。
右手拇指食指之间微微搓着,眼神微眯,半晌后笑道:“不错,不愧是大哥的孩子!”
陈洛却没有高兴,微微摇头道:“这些不过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而且言希先生若是让我单纯了解官场,也不用特地去扬州一趟,进京在二叔身边岂不是两便?
先生这般用意无非是想让我接巡盐御史的班,毕竟两淮盐业是国家重中之重。”
沉吟半晌,陈禹臣没有在开口说话,笑着盯着陈洛,让他自己理清楚。
陈洛自然是也懂,时而点头时而不解,说道:“如此说来就是林师的病情加重,或者是反复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结合着前世的记忆,陈洛还有着不解。
由于前几日秦可卿的事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如海应该是明年后半年去世的,而林黛玉是年底在贾琏陪同下回扬州。
可是现在还有近三个月,除非是自己引发了蝴蝶效应?
瞧着陈洛再次摇摇头,陈禹臣方才开口道:“你说的虽不中,也不远了!由于盐业税收汇总,有些老家伙要出手了,以林如海如今的身体怕是熬不住了!”
“盐商们对林师用了些阴私手段?”
陈禹臣摇摇头,道:“林如海虽是干才,但是太好对付了,一些阳谋即可。”
然后又补充说着:“子川,在你眼中林如海对于国家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国之纯臣!”
陈洛毫不犹豫的就回答了,毕竟和他老爹都是一类人。
听到这个词,纵然是陈禹臣都有些泪目,轻叹道:“你说的不错,国之纯臣。只可惜生错了时代,对付这种人通常用阳谋就可以了,杀人不见血。”
“阳谋?”
陈洛一深思,就大抵明白了陈禹臣的意思,就是从林如海的身体情况下手呗。
林如海喜欢处理盐业,那就让他没日没夜的处理盐业上的事情,使得他都不能休息。
活活的让林如海累死,让他自己油尽灯枯。
陈洛也没有问出有没有挽救林如海的机会,从陈禹臣说出让自己了解一些事情,说明朝廷这边已经放弃林如海了。
而且林如海本身就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士子,如今有着大批量的盐业政务需要他,即使是拖着病体残躯也会做完。
别说是陈洛,就是言希先生亲至也不好使。
“两淮盐业已经糜烂到这般地步了吗?”
问出这句陈洛自己都心知肚明的话。
陈禹臣叹道:“江南是朝廷重税之地,那里一直以来都是太上皇监管的地方,即使是圣上派去的林如海,整个朝中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
除了林如海,满朝中再无一人合适,其他人根本去不了哪里。
即使是圣上派林如海去督管两淮盐业,太上皇也还封了个古今未有的兰台寺大夫,比巡盐御史还高上两品,你可能明白?”
“那我过去能做什么?”
陈洛心中问题现在很多,朝政、太上皇等等。但还是问了对他来说最关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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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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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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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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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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