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胜在望的一场战争,唾手可得的武宁藩镇,转瞬间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张京无论怎么自我开解,终究还是意难平。
末了,张京愤愤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不日之后,我张京还会回来,届时,我定会夺下萧县,进占徐州,吞并武宁!”
萧县城头,远远望着张京转身飞走,常怀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京这就走了?
武宁这就保住了?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回来后给予自己迎头痛击,再度把自己逼上绝境,很容易就能战胜武宁军的张京忽然撤军。
要说这是张京的诡计,常怀远断然不信,对方根本没必要使用什么计谋,只需要堂堂正正进攻,无惊无险就能拿下胜利。
甚至张京都不需要如何猛攻,战事再持续一段时间,武宁军自身就会坚持不住。
他常怀远的银子用完之后,士卒不肯用命了,对方再诱降一番,承诺进占徐州后善待武宁军,这仗也就没法再打。
故而可以说,只要张京战,就一定能得到武宁。
偏偏在这个时候,张京干净利落撤了军。
常怀远感觉世事真是变幻无常,群雄并起诸侯相争的这场中原乱局,显得太过复杂太过深奥,他已经完全看不明白,油然而生一股浓烈的无力感、挫败感。
无论智力还是武力,他都感觉捉襟见肘,无法应付。
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徐州确实保住了!
在确定张京大军退走后,劫后余生的巨大惊喜让常怀远眉飞色舞,站在萧县城头哈哈大笑,洪亮豪迈的声音覆盖了县城内外。
笑完,他指着张京退走的方向,大骂对方无能弱小、不堪一击,来进犯徐州就是找死,下回对方要是还敢来,他必要取对方项上人头,不会让对方逃走。
士气低落的武宁军将士,被常怀远这一番表演给振奋了精神。
一些人开始觉得张京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气吞山河的实力,虎头蛇尾气质平平,连内部都安稳不了还想征伐别人,实在是愚不可及。
“军帅,张贼放着大好形势不要仓促退军,必然是内患极为严重,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时机,万万不能错过!”
一位谋士主动进言,“请军帅下令大军追杀!”
追杀张京大军......常怀远虽然兴奋到了极点,但脑子并没有糊涂,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清醒,真要追上去跟张京的兵马交战,他不能不慎重。
不能不感到畏惧。
“军帅,张贼于大胜在即之时仓促撤兵,军心就算不涣散士气也会低落,加之内患未定将士们忧心自家产业、亲人,必是人心思归无心恋战。”
一位将领满面红光地道,“而我军则是不同,眼下方退强敌,士气高涨战心坚定,此时我们追上去,只要以精锐突袭赢得第一阵,后面必能高歌猛进!Χiυmъ.cοΜ
“军帅,张贼觊觎徐州,今日退了,明日未必不会再来,大好机会就在眼前的时候,若是不让对方损兵折将,则武宁忧患不除!”
听罢这番话,常怀远已然心动。
不过他很谨慎,依旧在权衡利弊。
这时,军中掌书记忽然道:“军帅,此番追上去,就算不能大败张京,只要能撵着他们走,让我军能够进入宋州地界,就算是莫大胜利。
“到了张京的地头,将士们便能纵横掠夺,在城池、乡间自行筹措粮饷。
“此一战来,大军伤亡不小,而府库已经空虚,眼下正好让将士们发泄憋闷,让大军发上一笔横财,振奋军心。
“惟其如此,来日再有战端之时,有利可图的将士们才会用命!”
到张京的地盘上去抢劫发财......听到这里,常怀远眸中精芒爆闪。
这一战武宁损失不小,若是就是罢战,他虽然赢了,却什么都不曾得到,恰恰相反,连日对战已经让他府库空虚、银钱耗尽,战后纵然是论功行赏,都没有财帛发给将士们。
打了胜仗——不管是因为什么赢的——将士们却没有得到厚赐、好处,那还能不心生怨忿?下回有战事谁还肯卖力?没有好处大伙儿为何要拼命?
至于说论功行赏的时候加官进爵......武宁的官职一共就那么些,能让多少人加官进爵?真要大规模提升将士爵位,养他们的俸禄又从哪里来?
对绝大多数普通将士而言,加官进爵是奢望,是触不可及的幸运,注定跟他们无关。
以流民、无业者为基础组成的藩镇军,核心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将校,而是普通将士!不喂饱普通将士,就谈不上三军拥戴。
常怀远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场追击战,他是想打得打,不想打也得打,压根儿没有选择!
将士们都想冲到张京的地盘上去抢劫发财,他拦着不让将士们去,自己又不能给到将士们切实好处,将士们还不很死他?
哪怕在追击张京大军时被对方打败了,都比不让将士们追击好!
常怀远再度感受到了浓浓的无可奈何,总觉得自己虽然贵为节度使,但其实只是大浪中的孤帆,被浪涛推着随波逐流,万事能由自己的地方很少。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杂思振作精神,喝道:“传令各军,出营追击!”
说着看向刚刚发言的那个将领:“姚广,你率领精骑打头阵,逢战,只许胜不许败!”
姚广大喜:“末将领命!”
......
大军追击虽说是迫不得已,但既然兵马出动,常怀远就不再胡思乱想,而是聚精会神应对局势,想着如何才能避免失利,让将士们成功进入宋州劫掠。
在让姚广率先追出去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沿途一定要小心对方断后的兵马埋伏,绝对不得冒进。
姚广满口答应,但真的出了城,却是让部曲快速奔进。
常怀远怕伏击,他却顾不上,只有把同袍甩开一段距离,他的人才能在宋州境内好生抢劫。
奸-淫掳掠是需要时间的,哪怕只是进入一座县城,要祸害掉县城及周边大村落,一两日都不可能完事。
后面的同袍若是跟得紧,就会趁机超过自己,抢在前面去发财。
常怀远到底还是缺乏经验,这时候就该给部曲划分区域,一部劫掠一个地方,免得互相争夺、彼此影响。
但张京大军在前,遇到对方打不打得过,需要花费多少力气打还是个问题,提前划分区域有些困难。
而在姚广看来,张京大军人心思归士气已溃,自己所部又是武宁军中战力最强的精骑,就算对方有断后兵马,也禁不起自己一冲。
总之发财要紧。
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发财更重要的?冒点风险实属题中应有之意。自古以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跑得最快的才能吃得最肥。
作为将军,姚广其实也不容易。
常怀远需要考虑三军拥戴,他何尝不需要获得麾下部曲的效忠拥护?只有让部曲发大财,将士们才会跟着他走,他才有威望威信可言。
“唉,世道崩坏,人心不古,大家心里都没了忠义之念,全都只在乎银子,不给足银子就驱使不动人啊!”追击途中,姚广如是想道。
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意外。
姚广一头扎进了张京断后部曲的伏击圈,被打得头破血流,丢盔弃甲狼狈逃回,部曲伤亡超过三成!
偷鸡不成蚀把米,逃出包围圈后的姚广,指着张京的断后部曲一顿破口大骂。
常怀远闻听此讯,气得恨不得把姚广吊起来打。若不是对方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他花了大价钱装备、训练、养着的精骑,怎么会一战损失这么大?
此战以来,武宁军虽然伤亡不小,但精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惨重损失。
常怀远的心都在滴血。
不由分说,常怀远当场夺了姚广的兵权,让他滚到队伍后面去当马夫,自己亲自统率精骑前行,走一步观望三步,以蜗牛之势赶路。
经此一役,武宁军被发财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各部不再急着往前追,心甘情愿跟着常怀远谨慎向前。
“常怀远这鸟厮真是疯了!他想干什么?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不是!我给了他一条活路,他不夹着尾巴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脑子给驴踢了竟敢来追我?!”
归途中,张京听到断后部曲的禀报,得知武宁军还真敢来追,瞬间便气得怒发冲冠,恨不得返身回去扒了常怀远的皮。
撤军是被逼无奈,自己本就憋了一肚子火,且这是因为赵氏,跟常怀远毫无关系,常怀远莫不是觉得自己怕了他?
伤疤好了就忘了疼?
在张京眼中,常怀远就是个蚂蚱,怎敢这样胡乱上蹿下跳?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下令大军分出一部,回头去给还在追的常怀远致命一击。
这回张京失策了,常怀远发现他的大军返回,隔着老远便立即结阵、扎营,严防死守,不像追人的,倒像是被进攻的。
张京的部将见无机可趁,也就没有进攻,双方僵持数日。
而后,事情逐渐变得诡异。
常怀远大军不动,却派小股将士绕道闯入宋州地界,在乡野村落中大肆劫掠。
而张京断后的部曲渐渐人心浮动,将士们无心恋战。
同伴都走回去几百里了,自己还在这里跟常怀远对峙,且已没有攻入武宁腹心,大肆劫掠发财的机会,这仗打得毫无意义、索然无味,流汗没用处,流血没好处,故而都不再想打,整日聚在一起想老婆孩子,想留着一条命回家。
常怀远看准机会,趁着对方松懈的时候,发动了一次夜袭,竟然没有耗费太多力气,就把之前不可战胜的忠武军给打得大举败退。
武宁军遂军心大振,全军上下因为发财、发泄的迫切愿望,战力拔高一大截,趁胜追击,居然打出了几分势不可挡的意味!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旬日之间,忠武军与武宁军攻守易行,狼变成了羊,羊变成了羊。
张京的部将无法收拾军心,为免更大伤亡,只能一退再退,直至退到宋州城外。
这时候,武宁军已经占据不少相对富庶之地,全军将士果真发了疯,到处奸-淫掳掠,为了发泄兽欲与怒火,动辄屠村灭户。
一时间赤地百里、狼烟冲天,房屋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庄稼在铁蹄下沦为渣滓,百姓嚎哭之声彻夜不绝,山野道路之间尽是难民。
退到宋州城外的张京大军,被这样的场面一激,顿时都反应过来,这要是再不努力作战,自己的家园、产业、妻儿早晚都得不保。
一夜之间,军心大振,士气高涨,张京部将遂率众出击。
武宁军连战连胜,骄纵之心蔓延,不少将士不再把张京大军放在眼里,又处于抢劫抢得放浪形骸、无法自拔的境地,哪能迅速集结、备战?
常怀远根本无法有效约束将士。
很快,武宁军在各处被杀得鬼哭狼嚎、尸横遍野,刚刚抢到手的银钱财物,基本落入张京大军手中。
士气可鼓不可泄,再遭重创的武宁军只能四散回逃。
张京部将得理不饶人,带领部曲连夜追杀。到了此时,他的将士对武宁军是既有阵营对立,又有不小仇恨,还把对方当成了强盗,追击之时无不争先。
攻守之势再度更易,猎人成了猎物。
一日一夜间,张京部将所率精骑,追杀出去一百多里地,彻底击溃了武宁军,让对方完全成了一盘散沙。
退回磨山的常怀远,煌煌如丧家之犬,指着张京部将追来的方向,虽怒火冲天却是张口无言,末了一口老血吐出,生生晕了过去。
追到磨山附近时,张京部将见好就收,率领精骑徐徐回撤。
——追得快追得猛的都是骑兵,步卒哪能跑得那么快那么远,故而他们已经脱离了同袍策应,不能逗留太久,免得被常怀远聚众杀回来。
武宁军经此大败,暂时失去战力,常怀远在收拢将士后无法再战,只能带着一帮残兵败将灰溜溜撤回徐州。
这场张京跟常怀远之间的不义之战,到此总算是告一段落。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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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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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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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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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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