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洪流好似没有尽头,前端已经越过道到草坡,后端还在辕门内。
日上三竿,大阵结成。脚下的烟尘徐徐消散,十几万将士漫山遍野,随着和缓的草坡波澜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场面震撼人心。
甲叶反射出的阳光,如熠熠星光,闪耀不定,编织成璀璨星海。
山头上,战鼓声如惊雷落地,一声,两声,三声......由稀至密,由缓到急,声声入耳,好似只是刹那间,就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天地。
前部数个步军大阵,踩着鼓点缓缓行出,海浪般漫过道道草坡。当他们分作两个方向,逼近黑石谷、白风口时,就像是铁甲海洋中伸出的两条巍峨巨龙。
巨龙有吞山咽城之势。
铁甲巨龙在关城前停了下来,强弩手向前,在草坡北面布置阵型。
臂张弩在前,伏远弩在中,竹竿弩在后。在此之外,一架架攻城床弩,也被将士合力推到指定位置。所有弩手加起来,不下两万,俱都面向关城。
抬着攻城云梯的甲士暂缓行进,两翼精骑来回游弋,以防关城中有强敌杀出。
等到强弩阵布置就绪,领头将领挥动旗语,向阵后一座最高的山坡上,搭建的简易高耸望楼禀报——那是大军指挥台。
待得望楼上同样传出旗语,弩阵中,将校们铿锵有力的喝令声,便如响了起来:“弩手预备!”
臂张弩后的将士,半躺下身体,手拉弓弦,脚磴弓身,臂张弩旋即成了满月之状,侧旁的军士将弩矢装填上去,对准了关城。
伏远弩的弩手动作类似,不同的是,弓弦由左右两名将士协助拉开,扣在了扳机上,弩具接着柱胸拐稳稳撑在弩手前胸。
战车一样的竹竿弩、床弩,则完全固定在地上,将士们绞动绳索,将弓弦拉开,用扳机固定,随后将一根根手臂粗的弩矢,放入箭槽。
待得众将士准备完毕,盯着关城的弩阵主将,陡然拔出腰间横刀,向目标方向一指,大吼一声:“第一轮,齐射,放!”
一个个小阵前,一名名将校,将手中旗帜用力挥下。
嗡嗡嗡的弦动声,沉闷、厚重、有力而又干脆,一如催命的鬼嚎。彼此连接在一起,盖过万事万物,好似天塌地陷,听着既让人牙酸,又让人心神震颤。
好似无边的黑云,从弩阵中升腾而起,刹那间遮蔽了天空,阻挡了阳光,令天地一暗,又在准瞬间扑至关城,激射出一片土石尘云。
其间夹杂着不少符弩弩矢的星芒,或者钻豆腐一样进石块,或者直接将石头轰碎,更多则是钉在城墙上,形成无规则的“阶梯”。
几番弩矢覆盖后,无数披甲执锐的步卒,拥着一架架云梯,开始向关城狂奔,势如潮水。大地的震颤顿时剧烈,弥漫的黄尘好似浪花。
“第十一轮,攒射,放!”
“第十二轮,攒射,放!”
“第十三轮,攒射,放!”
一片接一片黑云,从前奔的步卒将士身后升空,从他们头顶跃过,一波接一波罩住关城。
关城上,包括左右各个山包,都遭受了无差别轰击。躲在女墙后的天元军将士,因为女墙损毁而被射中,山包上的天元军战阵,同样出现许多空白。
黑潮很快到了关城下,一架架云梯,被将士靠上城墙,先登将士嘴叼横刀,左手举盾,右手攀梯,蚂蚁一样往上攀爬。
修行者则如猿猴一般,借助一根根插在城墙上的粗大弩矢,飞速向上荡漾、跳跃,修为高的御气境,则只需要简单借力,就能攀上女墙。
刚刚躲在女墙后的天元军,此刻纷纷从女墙后现身,手中擂石滚木倾泻而下,不断朝蚁附的雁门军扔去,其间还有不少将士,以弓箭射杀云梯上的雁门军。
有人被擂石滚木砸中,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有人用圆盾挡住了箭矢,依然攀爬不止。
有修行者被符弓射中,饺子一样摔落城下,有修行者灵活的避开箭矢,很快跃上城头,跟天元军短兵相接。
弩阵射出的箭雨,依然持续不停的在覆盖城内、两侧山包,射杀彼处数不清的天元军。但为了避免伤及自己人,已经没有弩矢落在城头。
城前的步军后阵中,则有一批批弓手露头,用弓箭精准射杀城头天元军,策应前方同袍登城。有天元军被射中,栽下城头,有的则倒在女墙后。
场面在霎时间变得血腥无比,石来箭往之下,短兵相接中,城头顿是成了血火炼狱,一个又一个双方将士,不断在此殒命。
......
白风口关城前,马背上的赵宁,在步军大阵侧翼眼望关头激战。他处在关城弓箭射程之外,除非向前奔驰,主动加入战场,否则不必担心流矢。
先锋一战,赵宁军功第一,职位已经发生变动,不再只是乙字营主将。眼下进攻白风口的将士,由赵北望亲自统率,他算是个副将。
白风口是雁门军佯攻之地,目的是吸引天元军预备队增援,要达成这个目的,只是攻势凶猛是不够的,将士们不仅需要攻占关城,还得向前突进。
因是之故,眼下这里将士很多,一部分在攻城,更多则是在结阵等待,或者准备轮替,或者在前部取得进展后,跟随同袍杀进白风口。
看了半响,赵宁已经对战局进展有了起码推断。
雁门军士气尚佳,将士们作战勇猛,称得上是前赴后继,伤亡并没有让他们退却,许许多多修行者,都带头攻上了城头,杀敌不少。
城前的弓手,跟先登同袍的配合,也堪称紧密,很多将士都是靠他们的策应,才得以攀上城头,有跟天元军近身搏杀的机会。
雁门军的步军,无不身披铁甲。甲胄的良好防御性,让他们不会轻易被箭矢射穿,这让他们的攻势具有了持续性。
反观守城军,在甲胄上并不如雁门军,虽然初战守城的部曲,理应是精锐,军备水平较高,但很多守城军依然没有甲胄,有甲胄的也是皮甲占绝大部分。
铁甲跟皮甲的防御性,无论怎么比都是不在一个层面的。
若是面对寻常草原军,这也就够了,关城很快就会被雁门攻下来,进入内部“巷战”部分。但此时此刻,雁门军面对的却是天元军。
天元军再是不熟悉步卒战法,此刻毕竟是在守城,天然占据巨大优势。他们百战精锐的特性,修行者数量的优势,也在战斗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简单说,雁门军攻上城头很容易,但要在城头站稳脚跟,却比登天还难。
每一个跃上城头的雁门军修行者,还没砍倒几个对手,就会被天元军修行者扑杀;没有精锐修行者带领的上城将士,则会很快被天元军悍卒击败。
雁门军将士虽然训练有素,但训练跟实战有本质区别,此时在攻城的,也不是之前那些血战过的先锋骑兵。
上了战场,身处血肉磨盘之中,每时每刻都有阵亡之险,无时无刻都有同袍战死,几乎每个雁门军将士,精神都高度紧张,拼杀之际不可避免热血上头。
他们的每一击,都拼尽全力,他们的每一刀,都想将面前的敌人砍死,他们的每一步,都意图取得实实在在的进展。他们吼叫着呐喊着,亢奋而又忐忑。
很多时候,他们的脑子里,都只有正在拼杀的自己,面对敌人上前,他们只想着靠自己斩杀对方,生怕自己慢了一拍,性命就没了。
他们全然忘了,自己大开大阖的拼杀、挥刀,是不是会妨碍同伴。也忘了,哪怕自己一刀没砍死对方,如果有同伴及时接应,他们也不会死,甚至不会受伤。
不存在紧密配合。
把任何一个雁门军将士单拧出来,他们都很清楚战阵之上,紧密配合的重要性,把他们丢到训练场上,他们也绝对会配合密切。
可心里知道很容易,要做到就很难。
平时能做到的,在面对看不到尽头的敌人,在无数朝自己挥来的利刃前,在下一瞬就会被砍死的战场,要做到也分外不易。
而天元军将士就非常冷静,战法也格外聪明。
面对雁门军势大力沉的进攻,他们知道何时该退,何时该攻,他们明白哪些招式毙命,哪些招式只是看着威猛。
有时候,他们故意露出破绽,让雁门军去挥砍,而后在雁门军一刀斩下,旧招已尽、新招未发之际,抓住时机将雁门军将士重创。
有时候,他们战力不及面前的对手,便用有甲胄防护的部位,迎住雁门军将士的兵刃,用自己的受伤来换取雁门军的丧命。
还有的时候,天元军战士就只抵挡雁门军的攻势,哪怕他自己被逼得陷入绝境,下一瞬就会毙命,却也丝毫不乱,而他的同伴,每每都能及时将雁门军斩杀。
也有些时候,天元军几名战士作战不利,便就势后撤,吸引雁门军追杀,让面前的雁门军勇士脱离同伴后,一拥而上将其围歼。
更有些时候,正在跟雁门军精锐修行者鏖战的天元军,忽然虚晃一记一个打滚闪开,接着便有冷箭从那人身后射出,重创雁门军修行者。Χiυmъ.cοΜ
在整个城头战场,面对甲胄严实的雁门军,天元军将士很少寻求一刀毙命的机会。
他们更多的只是用极小的代价,去击伤雁门军,等雁门军受伤之后,战力减弱、心慌意乱、胡乱挥刀防御时,再看准破绽将其毙命。
雁门军既然没有到位的配合,也就不能及时掩护、救下受伤的同袍,更无法在同袍取得些许进展时,及时抓住时机扩大战果。
本该长于步卒战法、近身搏杀的雁门军步军,因为没有战斗经验,一直没有在城头开辟出一块,可以容纳数十人的战区,就更遑论形成大势了。
战斗持续的时间还不长,雁门军已经死伤不少。如果是比拼血气之勇,此刻的雁门军绝对不输给天元军,可血气之勇怎么可能比真正的实力重要?
要是大喊大叫,不怕痛不怕死就能战胜强敌,那战争也太简单了些,强大也就一文不值。
赵宁不用如何思考,就能推断出,照这样打下去,一个时辰之后,雁门军这轮进攻就会被打退,而要攻下关城,起码需要成千上万条人命。
在有修行者跟符兵的攻防战中,占领关城只是迈过了第一道槛,后面还有许许多多道槛,暂时占领的城墙,很容易就会被敌军夺回去。
而天元军的天狼弓,虽然因为是手持弓,无法跟雁门军的伏远弩、床弩抗衡,但到了内部“巷战”之时,就能发挥出它该有的巨大威力。
那必然又是雁门军的噩梦。
对战局的推断,怎么都不能让赵宁满意,所以他决定亲自上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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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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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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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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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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